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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面人生散文隨筆

文學1.54W

每次在外和朋友聚餐,服務員問我們來點什麼主食?我總搶着説:“手工面!”朋友笑我有手工面情結。我笑笑默認。誰説不是呢?

素面人生散文隨筆

細細梳理四十多年來我用以滿足胃之慾望的糧食,除稻米外,最多的就是手工面了。

小時候,面不外乎二種,手工面和筒面。手工面是人工和麪,用擀麪棍擀出來的。筒面,每家付食店裏都有售買,粗細長短整齊劃一,硬直易斷,用紙包成筒狀,一斤一筒。筒面之和麪、擀麪、切面都是機械所為,也稱“機器面”。那時,無論是手工面還是筒面,燒法只有一種,水煮!不像現在,炸、蒸、炒、拌,五花八門。對筒面,我天生排斥。總覺得經過金屬的攪拌擠壓,會過多地沾染了金屬的元素,而少了麥子原汁原味的清香。

手工面,我卻情有獨鍾。每次吃着熱氣騰騰的手工面,那怕是在大街小巷看到它,心裏都會漫延起温暖和親切之感。而這種充滿家之温馨的温暖,無疑來自於母親,是親情和愛。一碗熱氣騰騰的手工面從灶間端了出來。纖細如絲的麪條,綴以碧綠如玉的小青菜。温婉如小家碧玉,清鮮、自然、怡然大方。也許,一碗素面,在現今看來,實不算什麼?但在那個温飽不能解決的困難時期,一碗手工面,是家裏拿來招待客人最好的美味佳餚。而希望天天能吃上手工面,則是無數人嚮往的好日子。

我的爺爺,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麥子在他的手中熟了一茬又一茬,可以説收穫麥子無數,他臨終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吃上一口奶奶親手擀得手工面。我至今還記得爺爺口裏含着細長麪條安然離去時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很喜歡吃母親做的手工面。當然,在當時,純粹的手工面很難吃到,一年中也只有那麼一二回,而吃的最多的則是面中摻着蕃薯、土豆、芋頭的蕃薯面、土豆麪和芋頭面。

曾有過一次痛苦的吃麪經過——

那是個夏初的傍晚,我在放學回家的途中,從稻田裏撿了一隻斷腳的小鴨子。愛小動物是每一個孩子的天性,能撿到一隻鴨子,於我來説,無疑如撿了個無價之寶。我捧着小鴨子像捧着塊金子一樣興奮地回家。母親見了,一臉的不高興,她大聲責怪我不應該把別人家的鴨捧回來!她説,丟鴨子的人肯定急壞了。我申辯,鴨是撿的,不是偷的!撿也是別人的,不能據為己有!母親叱責我後,又從滿臉不情願的我手中接過鴨子,跑出去找丟了鴨子的人。

一連幾天,母親都沒有找到丟鴨的人。於是,那隻鴨子就只好在我家裏暫時住了下來。母親用碎布綁紮好小鴨的傷腳,為它療傷。我呢?每天捉些青蛙蚯蚓蚱蜢之類的昆蟲給它吃。在我們的精心照料下,小鴨長大了,儘管,鴨的腿有些跛,但它還是一點一點長大了。

我撿回來的鴨子是隻母鴨,這給了我無比美好的憧憬,因為,我喜歡母親吃擀的鴨蛋面。二個月後,鴨子不負重望,產下了第一枚鴨蛋。母親翻出了一個裝鹹菜的小罈子,小心翼翼地把鴨蛋放進壇裏儲存起來,不捨得吃。我渴望着母親有一天能為我做一碗鴨蛋面。

這一天,終於等來了。那天放學回家,母親出人意料地端給我一碗香噴噴鴨蛋面。她説吃吧吃吧,我知道你一直想吃鴨蛋面。那碗麪是我有生以來吃到過的最好的手工面。母親靜靜地看着我把面吃完,看着我連湯帶汁一滴不留倒進肚裏,然後她對我説,丟鴨的人她找到了。我沒有想到,原來,母親一直都沒有放棄在尋找丟鴨的人。我聽後“哇”地一聲哭了。

——鴨沒了。

那個鴨蛋,是母親把鴨和一罈子鴨蛋還給丟鴨人時討要的,其目的就是讓我吃上一碗鴨蛋面,以沖淡我失去鴨子的痛苦。

母親擀麪在鄰里鄉親中小有名氣。那時,母親是大隊婦女幹部。農忙時節,常有縣裏或者公社的幹部來大隊裏幫助搶收搶種,大隊管飯。記得一次公社書記來駐村,公社書記,在當時絕對是個需要仰視的大人物,大隊書記組織人又是殺雞又宰鴨,忙了半天,整出了豐盛的一桌酒菜。沒想到,到頭來,公社書記卻放下雞鴨魚肉不吃,反而一個人跑到我家,硬要我的母親為他擀一碗手工面吃。這讓我非常崇拜我的母親。

母親擀的手工面以韌、細、薄、清、鮮見長。當時,村裏有許多人,尤其是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們,懇請母親教他們擀麪的技巧,母親從不推辭,悉心向她們傳授和、揉、擀、攤、切、煮技法,但不管她們如何刻苦,其擀麪水平無人能出其右。

和擀麪一樣小有名氣的還有母親的樂善好施。

母親是個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她幫助別人總是不遺餘力。記得有一天村裏來了一對要飯的母子,蓬頭垢面,步履蹣跚,看得出,她們餓壞了。在別處乞討了一天,她們肯定沒有乞討到一點食物。當她們來到我家門前時,完全走不動了,母子倆就在我家門口的大青石上癱坐下來。這時,我端着一碗土豆麪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兩個人,四隻眼睛,像4把鈎子緊緊把我鈎住了,她們的眼光直勾勾地盯住面,這讓我非常害怕。我飛快地逃回家裏,我害怕逃的速度稍慢些,她們就會撲上來,把我的面搶掠一空。

討飯佬。我衝着母親驚恐地喊道。母親走了出去。不一會就回來了,她從碗櫃裏拿出一隻大碗子,滿滿地盛上一碗麪,這碗麪裏幾乎沒有一棵土豆,都是麪條,而這些麪條,幾乎是鍋裏的全部。討飯的母子離開的時候,母親還送給了她們一碗麪粉。

我對勞動的概念也是在母親的擀麪過程中理會到的。

當我的.個子高過擀麪杖棍時,母親就把家裏揉麪和擀麪的任務交給我。那時,年小的我要完成這兩道工序,需要花費好多的力氣。常常是淚水汗水一起掉到手上的麪糰裏。母親見了不為所動,只是在旁邊指點,應該怎樣揉,怎樣擀,要我掌握好要領,從來不叫我停止。隔壁的阿婆看到我吃力地揉麪擀麪就埋怨母親。菊香(母親的名字),兒子人都還沒擀麪棍兒高,你就忍心呀!母親總笑笑,説要我“做做熟”,長大後就不會成會好吃懶做的懶蟲。

通過揉麪和擀麪,我過早嚐到了勞動的艱辛,也明白了收獲必須要靠自己的勞動,用腦子和雙手去爭取的道理!

1983年,我到工廠當了一名工人,食宿都在廠裏,離開母親後,母親的手工面更難吃到了。逢年過節回家,不貪山珍海味,想吃的就是母親擀的手工面。

2000年,我把母親接到城裏來居住。當年,小城裏颳起了“蘭州拉麪”風,一夜間大街小巷冒出了好多家蘭州接面館。第一家蘭州拉麪館就開在黌門廣場旁。一間門面,逼仄窄小。門楣上方飄掛着一塊方正的白底花邊的旗幟——“正宗蘭州牛肉拉麪”。門口放一個大煤爐,上面架一口大鐵鍋,大鐵鍋裏“滋滋”地冒着蒸氣。一戴小白帽的壯漢在抻面,他把一塊麪揉成長條,一手抓一頭,一上一下地拋,麪糰在他的手中由粗及細,最後玩雜耍般地抻成萬千根線絲一樣的麪條。這樣的現場表演,新鮮而極具廣告效應,圍觀者叢,食者雲集。蘭州拉麪我也吃過多回,其色香味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愛吃香菜就從吃蘭州拉麪始。

有一日,我帶母親去吃拉麪,母親吃了一半就撂下面走了。她説拉麪太硬,難消化。

再一天,她忽然對我説,我和你們的爸商量過了,想開個手工麪館。我勸二老,又不缺錢花,何苦去操這份心。母親笑笑,説閒不住,想找點事做踏實。幾天後,他們果真在家的附近,開起了一個小麪館,生意竟然意想不到地好。倒是蘭州拉麪在小城裏風風光光了好幾年,後來,皆銷聲匿跡了。

2008年,母親的小麪館關門了。原因是母親年紀大,擀不動面了。就在小麪館息業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還有人在不斷地打聽,麪館遷哪了?

這幾年,媒體上對不良食品的揭露越來越多,越高檔的食品越讓人望而卻步。食麪,尤其是吃手工面更是成了人們的最愛。城裏幾個較大面館,如黌門面館、華廈麪館、肖東面館每天門庭如市。去麪館吃麪,在麪館裏與各式各樣的人邂逅也是常有的事。

“XX領導,你也來吃麪。”

“吃麪舒服!”這些平時只會在電視上才肯露臉的大人物,此時也和眾多的打工者、平民百姓混雜在一起,放下特權、沒有架子,滿頭大汗埋頭“汲溜汲溜”吃麪,然後打着飽嗝,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自己也是每天早飯必食手工面。面不需要過多的佐料,一碗清湯麪,加幾根小青菜。一碗熱熱的手工面,連面帶湯一掃而空,胃裏暖烘烘的,真個是説不出的舒坦,爽!

自然樸實,清白無華。這是母親擀的手工面的內質。同時,也是我人生路上的精神燈塔,光華照亮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