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義的養魚塘散文

蔣義，曾經在辰州最東部的窮山溝裏，度過了五年的知情生活，回城後，他先是在一家集體企業跑了十年供銷，整天的天南地北的跑來跑去，倒讓他因此也開闊了眼界，於是他開始萌生了自己幹一番事業的想法。

他辭職後，先是利用他的長處，在温州長途販運西服套裝和皮鞋之類，經過五年的打拼，他拿到了第一桶金。當大家都覺得這個生意賺錢時，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用所賺到的近百萬資金，一下買了十台轎車，做起了出租車的生意，這樣，他並不像以前那麼辛苦了，每天只等收車時，在家裏數錢就行了，這不但老婆孩子高興，連周圍的鄰居們都羨慕不已。

幾年後，蔣義手裏有了一筆很可觀的資金。此時的他，臉上並沒體現出輕鬆感，尤其這幾天開始，他閒聊中多了一個話題，時常和家裏人講些他當年知青時的故事，時不時的還哼着知青時最時興的一些老歌，尤其提到那裏的父老鄉親，他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凝重起來，對此，家裏人並沒在意，只是覺得他畢竟是奔五十歲的人了，懷懷舊是很正常的。

可是，讓家裏的人想不到的是，幾天後，他竟自作主張把出租車全部賣掉，説是要到他曾經戰鬥過的山溝裏，建個養魚塘，並且説，這些年他之所以這麼打拼，完全是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在做準備的。經過幾番口舌之戰，最終，全家人都沒説服他，他帶着家裏所有的三百萬血汗錢，隻身來到了他闊別二十多年的第二故鄉。

此時正值九十年代的中期，改革的春風剛剛讓這片沉寂而貧瘠的山溝，沐浴了一縷陽光，姍姍來遲的包產到户、租賃土地，已開始在這裏悄然興起。

蔣義，這個當年村裏的赤腳醫生，以他的勤奮、善良、敬業，曾經是鄉情們最喜愛的人，聽説他來村裏建養魚塘，都對他充滿了很大的希望，都盼望着他能給全村帶來好運。

經過一個冬天夜以繼日的忙碌，伴着隆隆的推土機的轟鳴，村裏歷史上第一個養魚塘終於完工了，那天鄉親們像過節一樣前來觀看和祝賀，大家也憧憬着美好的時刻早日到來。

可以後接連發生的事情，卻出人預料，甚至讓鄉親們感到有些心冷和費解。

春天時節，魚塘很快開始注滿了水，接着，開始投放魚苗，據説那魚苗都很高檔，是隻有城裏的領導們才能吃到的，什麼虹鱒魚、鯧魚、鯉魚……

可不知為什麼，自從那魚塘建成後的接連幾個月裏，蔣義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和鄉親們遇到時，也不像從前那麼親熱了，只是簡單的迴應着，甚至很少登過鄉親們的'家門。

這下，蔣義時常成為鄉親們飯後茶餘議論的話題。

孫老漢是村裏有名的老倔頭，他第一個就看不慣了，當着眾人的面氣憤的説：“想不到，當年當赤腳醫生時，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如今變得六親不認了，這都是因為手裏有了幾個臭錢了，哼！”

“可不是咋的，真的想不到……”鄉親們都附和着。

不久後，又發生了一件事，又在村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那天，趙叔十六歲的小兒子，趁蔣義出去辦事的時機，去他的魚塘釣魚，剛剛釣了幾條寸把長的小魚，剛好被辦完事趕回來的蔣義抓個正着，他立刻暴跳如雷，把趙叔的兒子狠狠的訓了一頓，讓人不能理解的是，他還把趙叔的兒子送到了鄉派出所，被整整關了一天。那天是當着村裏很多人的面，趙叔説出了事情的經過，直氣得嘴直哆嗦，再也説不出話來了。

這時，一旁的孫會計接過話題説：“這事放誰身上也得生氣，記得蔣義在知青點的時候，一次得了肺結核，瘦的骨瘦如柴，生命已到了垂危時刻，當趙叔看他時，問他想吃什麼，他有氣無力的説想吃帶魚，那時，在農村別説是帶魚，就是普通的小鯽魚都很少吃到，但趙叔還是滿口答應了。他回去後，賣掉了他心愛的手錶，立刻去鎮裏求在外貿工作的親屬，終於買來了十斤帶魚，説來也奇怪，蔣義吃了這些魚後，病情明顯好轉，很快就恢復了健康。可就這救命之恩，他可能早已忘了，就為孩子釣幾條魚，還至於捅到派出所，這也難怪趙叔這麼傷心。”

“還説呢，為了給他湊夠住院的錢，王奶奶把賣雞蛋的錢一分不留的拿了出來；那張嬸，把自己結婚時壓箱子底的布料賣掉，給他湊錢看病，還有……”

大家好像在自發的開着批判大會，個個義憤填膺。

幾乎在相親們仇視的眼光下，蔣義依然我行我素的，為了自己的魚塘忙碌着。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終於，每逢蔣義給魚投食時，這裏開始出現了奇觀，無數的魚兒，像暴風雨般，呼嘯着，向拋灑魚食的地方飛舞而來，那情景此起彼伏，像舞動的彩練，與此同時，蔣義的臉上也開始浮現出了久違的笑容。

轉眼間，時間已進入金秋時節。這天晚上，蔣義幾乎走遍了村裏的每一家，敲開門後只有一句話：“明天我的養魚塘開始出魚，歡迎能到魚塘邊觀賞。”説這話時，他開始有了笑容。對於蔣義這突如其來的造訪，多數人感到，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讓大家去，無非是想把魚賣給我們。第二天，全村幾百户幾乎無一缺席，當然，大多人是帶着好奇的心裏，來這想看個究竟。

此時，蔣義望着黑壓壓的人羣笑着説：“鄉親們，今天都帶錢了嗎？”接着，他給了大家一個神祕的笑。

人羣中頓時一片嘈雜聲，有人囔囔着：“真讓我猜中了，果然是想賣給我們魚的。”

“開始下網捕魚。”

蔣義的話音剛落，只見四個壯小夥，倆倆分別站在魚塘兩側，拉着網，開始從魚塘的這岸，向對岸緩緩的前行，只見那水面又出現了魚兒飛起的壯觀景象，只見那水面上，一排排銀白色的亮光，如同閃電一般，“嘩嘩——”那無數的魚兒跳躍所發出的聲音，讓人頓時一種萬馬奔騰般的震撼。當漁網被吃力的拖上岸時，大家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這裏突然出現了用魚堆起的小山包，而且是會動的山包。

蔣義，從一旁不知什麼時候堆放好的，一捆柳樹枝條中迅速抽出一條，他隨手撿起那活蹦亂跳的魚兒，一條條從魚的腮穿過去，很快穿成了一大串，然後，他衝着趙叔的兒子高喊着：“臭小子，快過來！”

趙叔的小兒子不知所措的怯生生的走了過來。

“還得感謝你小子啊，沒有當初你配合的苦肉計，那魚也等不到今天，早就被你們這幫壞小子釣沒了。拿着吧，這魚是獎勵你的。”説着，蔣義把那一串魚遞給了他，這小子拿着魚，高興的連蹦帶跳的跑到了爸爸的跟前，父子裏笑在了一起。

“大家還愣着幹啥，都按我的方法穿魚，一定挑大的，小的可再放回魚塘。這也算中秋節我送給大家的第一份禮物吧，至於以前我對大家的一些做法並無惡意，請鄉親們不要往心裏去，其實，都是為了大家今天有魚吃。”

大家頓時覺得恍然大悟，魚塘邊是一片喜氣揚揚的歡樂景象。

此後的每個節日裏，大家都像那次一樣，家家都能吃到免費的魚了。

當然，蔣義養魚不光是給鄉親們吃的，連老鄉們都幫助他數着，有多少車魚拉到了城裏，每車魚能換多少錢。轉眼間八年過去了，大家給他估算，起碼他能賺了五百萬了。

這時，有的人開始這樣議論，這蔣義賺錢有癮吧，要那麼多錢到底想幹什麼。還有的人覺得他應該打道回府了，因為家裏人一直為這事和他鬧彆扭呢。

不久，這新的疑團也很快有了答案。

一天，大家發現，接連有很多建築材料被運到了村裏小學院外。半年後，那些低矮潮濕的教室，變成了一個具有現代水準的學校，據説，這是蔣義用養魚賺到的所有資金，建造了這所希望國小，這學校的造價正好五百萬。

那天，學校落成典禮時，他異常的激動，他深情的説：“我對這片土地，十分的留戀，我對這裏的鄉親們，有着深厚的感情，當年大家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時刻都銘記在心。當我即將離開了村裏那一刻，我心裏開始萌生了報恩的想法，我一定爭取賺很多錢，我要完成兩個心願，第一，我要給村裏建一所高水準的學校；其次，我要建一個養魚塘，是當年趙叔賣了手錶買了魚，救了我一條命，那時，我心裏就想，有朝一日，我一定還他一個魚塘。今天，我正式兑現這兩個承諾，會後，我將把我現有的魚塘，正式移交給趙叔，這樣，我就能安心的回家了，因為……”突然，蔣義倒在了主席台上。

“快醒醒……”台下所有人都高聲呼喚着，那撕裂的聲音充滿着焦慮，更充滿着真情。

被送到醫院的蔣義，終究沒有再醒過來，他死於心肌梗塞。

“他是為了鄉親們累死的啊！”這是大家提起蔣義的時候，時常掛在嘴邊的話。

據説，那座國小校幾乎接收了全鄉的國小生，而這個國小也被鄉里命名為“蔣義希望國小。”

再説那魚塘，趙叔非要交給村裏，目前已經成了村裏的示範養魚塘，陸續的，全村已有幾十個魚塘相繼建成，這裏因此也成了遠近聞名的養魚基地，併成了全鄉最富裕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