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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仙愛吃大螃蟹美文摘抄

文學2.16W

楔子

有仙愛吃大螃蟹美文摘抄

五月二日這天,哀樂傳遍了天界的每個角落。

今天是裴曦上仙的祭日,舉仙皆要前往哀悼。錦欒依稀記得這個裴曦上仙死得魂飛魄散,非常可憐,可她卻並不同情。在她的記憶中,她清楚的記得,裴曦通過告密殺了她的師傅——莫遮。她心悶的轉身從懷中拿出一隻大閘蟹,靠在瑤池邊上邊吃邊看着滿眼的荷花

可下一刻,卻有一雙手突地向她襲來,將她往池中狠狠一推!她一下失了平衡,直直像着瑤池倒去,卻在最後看見了推她的人腰間的一塊玉佩……

黑暗層層湧來,她滿腦只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花會不會溺水?

錦欒不知曉,為何她好好的一株佛前蓮花,這麼一摔以後就變成了一朵西域奇花?

她按着太陽穴坐在浴池中,霧氣氤氲中,四周皆是宮婢小心翼翼鄙夷的目光。忽的,殿外有腳步聲驀地響起,一個男子緩緩出現,錦欒連滾帶爬的光着屁股出了浴池,慌張的拿過一邊的寬大袍子裹住全身。四周的侍女盡數退下,身後有低低的笑聲傳來,她怒極的回身瞪着那個男子。浴池中的水汽絲絲裊裊,他立在與她不遠的地方,身形挺拔,俊美不似凡人,好看的面龐上,一雙細長的桃花眼直直的望着她,滿是柔情。

他該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子,可她的眼前卻不期然閃過師傅慘死的樣子,一時的恍然被恨意代替,她直直的指着他道:"裴曦無恥小人!不要裝了,快快脱了你這幅凡夫俗子的皮囊!現出原形!"

她挺直着脊背,堅信自己不會認錯,這個男子身上雖然一絲仙氣也沒有,可那樣的長相分明就是死去的裴曦上仙。可誰知面對着她的滔天怒氣,他只是輕輕的歎了口氣,伸手解開了身上的衣帶……

"不是脱這個啊!"她捂着眼睛尖叫。

錦欒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遭到這樣的尷尬局面。

明明是在天界被人所害推入瑤池,意識模糊,可卻不料等好不容易醒來已經是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一個男子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在望見她緩緩張開的眼睛時,欣喜若狂地紅了眼睛將她牢牢抱在懷中,幾乎讓她差點喘不過氣。半晌才將她放開。

對方長得實在太過好看,錦欒一時迷了眼,就在心慌意亂時突然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眼前的這個人實在眼熟,下一刻卻聽見男子顫聲説着:"錦欒,錦欒!好好看看我,我是裴曦。"

她驀地僵硬。這樣一模一樣的長相,一模一樣的名字,實在叫她很難不懷疑他可能是裴曦本人或是轉世。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一個大膽的想法鑽出腦海……

後來幾天她暗暗地觀察,她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已經身處凡界,而這個裴曦卻是這個平卉王朝最至高無上的君主,至於她,不知為何成了這個王朝的"錦欒",法力全失不説,還成了……王唯一的女人!

裴曦對她幾乎專寵,這樣叫她形勢險惡,更何況,她並不是人類,而是三年前西域進貢的一株人形奇花,朝堂上的所有人皆是覺得她是外邦帶來身有奇毒的祕密武器,於是上柬處死她的奏摺滿滿堆了一屋,可裴曦卻對羣臣激憤一直視而不見,他在用一個帝王所有的權利,護着她周全。

但到底防不勝防,這個"錦欒"與她一樣,被人偷偷推入湖水中。最後卻是裴曦將她從湖底找了回來。

連續三天,她躺在病榻上無知無覺,每個御醫皆是説她已經回天乏術,可裴曦卻不願意放棄,幾乎日夜不曾離開,衣不解帶地照顧她直到她醒來。

可她到底不是原來的那個"錦欒"。裴曦的深情叫她感動,可一看見裴曦的臉她便會想起師父的面龐,於是滿心的恍然便會被仇恨所取代。

她暗暗下定決心要查明這個裴曦的真實身份,如果真的是裴曦上仙的轉世,那麼她定要將殺師之仇盡數歸還。

但到底人在屋檐下,明着來一定是不行。

她在天界時,作為一朵佛前蓮花卻有着一樣相當讓人鄙夷的特殊。尋常的花仙皆是靠露水維持養分,可她卻是靠大閘蟹。而裴曦卻一直很傷腦筋,因為聽他説,他只要一吃螃蟹便要過敏,暈過去。

她緩緩得眯了眯眼,裴曦將還未脱完的衣服緩慢而誘惑地穿回去,一雙桃花眼望着她微微地挑着,裝模做樣道:"你不是要我脱掉皮囊,怎麼現在又不要了?乖,這樣欲拒還迎可不好。"

錦欒猛地噎住,下一刻便拿起一邊的糕點道:"討厭,我做了點心等你。以此感謝你不眠不休的照顧。"

她暗暗的忍着笑,真正的仙或是轉世是不會因為食物過敏的。裴曦望着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徑直拿起了糕點一個又一個地吃着,可卻許久都不見動靜。

終於,她眯了眼滿眼的恨意濤濤,可下一刻,他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滿臉紅棗大的疙瘩……

錦欒是真的沒見過人過敏的樣子。所以當侍衞聽見她的尖叫聲衝進來時,看見的便是裴曦面目全非地倒在地上,而她慌亂地坐在地上緊緊地抱着裴曦。

她被強行拉離裴曦身邊,看着御醫一波一波地湧入,那計劃之外的難過卻鋪天蓋地而來。

這個王朝的所有人本來便討厭她,這時更是憤慨揚言要以弒君之罪處理了她!

她垂着眼坐在地上,心中明白是自己犯下了過錯,可下一刻卻有一道聲音驀地響起:"愛卿不必如此生氣,這只是我與錦欒開的一個小玩笑,這個是我自己想吃的。"

她猛地看向聲音的源頭。裴曦的臉早已腫得跟豬頭一樣,可卻強撐着依舊在保護她,她擦了擦眼睛,卻怎麼也止不住落下的眼淚。

因為裴曦的話,朝臣只好作罷,人羣漸漸離開。她垂着頭一點點地挪到他的牀邊,小聲道:"對不起。"

"沒關係。"他輕輕地笑了笑,"我知道里面有蟹肉,你總是喜歡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她瞪圓了眼睛,一時忘了哭泣:"你知道還……"

"因為我覺得你有點不一樣了。"他垂了眼眸,眼中緩緩沒了笑意,"這次你醒來後,我發現你好像變得很討厭我。以前你總是開玩笑要我吃螃蟹,可每次我真的要吃時你總會攔住我,但這次你沒有。"

她再説不出話來。

"錦欒,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事情讓你討厭我,我……"

他再説不下去,眸中悲傷。她怔怔地聽着,心也不自覺地痛極。這種情緒來得突然,甚至沒有緣由。

她自責,一切都是她的多心,裴曦真的只是凡人,可她卻害他生了病。裴曦亦是看出了她的難過,可還未待説話,她便驀地伸出手緊緊地握緊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真的很抱歉,我,我不是討厭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

下一刻她便直直衝出了寢殿,絲毫不顧身後的呼喊聲。

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她找到了治療過敏的草藥煎好,可等到回了寢殿卻發現房門緊閉,裏面陸續傳來奇怪的聲音。

她疑惑地聽了一會兒,而後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的龍牀上被褥凌亂,裴曦光着上半身躺在牀上,而他的身邊,赫然坐着一個男人!

裴曦側臉看見呆立的她便立刻拿了衣服披在身上,尷尬地咳了咳,而那個牀邊的男人則是立刻笑着上前解釋道:"錦欒姑娘不要誤會,我只是在為陛下施針。"

果然仔細看裴曦的背上有幾根細細密密的銀針,而經過一個下午他腫得跟饅頭一樣的臉也好了很多,至少能隱約看出幾分往日的英俊,可在看見那個男子的臉時,錦欒的嘴卻張得更大了。

他該是御醫的樣子,身上有着淡淡的藥香,可更最重要的是,他長得與她的師傅——莫遮上仙一模一樣!

莫遮,裴曦,包括她——錦欒,所有人長得都與仙界時一樣,名字更是一樣,一切就像一個局,她被有意地放入,像是有着什麼目的。

恍然中莫遮像是離開了,她卻還是直直地站着,裴曦黑了臉不悦地咳了咳,可她依舊無知無覺,直到眼前出現一大片的肉體。

身體的主人裸露着上半身,實在秀色可餐,如果除去裴曦那張烏雲密佈的臉……

她莫名地蹙了眉,疑惑道:"你脱衣服幹嗎?"

"你幹嗎盯着莫遮不放?"

"要你管!"她不客氣道,"把衣服穿上!"

"錦欒你真是長本事了!你幫我穿衣服,不然我就光着!"他狠狠地咬牙道。

到底是帝王,這樣發火讓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下一刻真的認慫地拿過架子上的衣衫,卻在動作間有東西忽然墜地,她疑惑的去看,驀地瞪大了眼睛。

掉出來的是塊玉佩,卻與那時在天界她落入瑤池前最後一眼看見的兇手上佩戴的沒有絲毫差別!難道是裴曦推的她?

她徹底混亂了。

輾轉反側了一晚,第二天,天不過剛剛亮她便拿着裴曦給她的如朕親臨的腰牌一路順暢地出了皇宮。她要去會會那個莫遮。

她之前便打聽到他住在宮外的一個大宅子裏,於是她便一路問路找到了那個宅子,門不過剛敲三下便被打開,莫遮看着她驚訝得瞪圓了眼。

自從師傅死後她便沒再看過這張臉,感情太過複雜,不過剛一進屋她便紅了眼眶,死死將他抱住,可誰料到,她還沒來得及嚎啕大哭裏屋突然跑出一個滿頭白髮的漂亮女子,將他們狠狠地分開。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莫遮卻難得地慌了深神色,呵斥着那個女子道:"你怎麼出來!被人看見怎麼辦!"

女子這時才訝然地捂住滿頭白髮。

錦欒有些疑惑,莫遮卻請求她:"她乃是白頭族,城裏人皆道他們是不吉利之人,所以一旦被人知曉她的存在,那麼恐怕……"

她立刻了然。

這個女子乃是異族之人,一旦被發現恐怕會被立即殺死,可師傅卻因為愛情而藏了這個女子十幾年,無人知曉這個女子的存在,她卻意外撞破。

她立刻立下誓言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説出去。可下一刻門外卻猛地傳來一陣腳步聲!

莫遮大驚地將那個女子塞進房中,她則一馬當先地先衝了出去,準備攔住想要進屋的人,可剛開了門卻被一個身影驀地緊緊抱住,她拼命從那人的.懷中掙扎出來,卻不其然地望進了裴曦風雨欲來的眸色中。

她最終被他拖回了宮。不過剛剛到寢殿他便狠狠地關了門,轉身狠狠地望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腳底發冷,小心道:"你,你幹嗎那麼生氣……"

"你説呢!"他大吼出聲,"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拿了我的腰牌便出了宮,我擔心你遭遇不測四處尋找卻沒想到你去找了莫遮!你説,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啞然,自然説不出來。

這件事情她本不覺得有什麼,可被他這麼一説她卻憑空生出幾分歉意。裴曦深深地看了他幾眼,忽然轉身大步地離開。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抓住他,卻終是落空

桌上放着剛剛出鍋的大閘蟹。她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第一次沒了食慾。

半夜時,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隱隱傳來……

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她的身體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樣無法移動分毫,低眼去看自己的身子,一時抽了一口冷氣。本來白白淨淨的手臂此時竟然青青紫紫,皮膚也頹然地褶皺着,像是枯萎了一般!

裴曦不過一會兒便聞訊趕來,她一看見他便哭喊道:"都怪你,一定是你昨天晚上兇我,害我大閘蟹也吃不下,現在我沒養分,我要枯死了!"

裴曦顯然也急了,紅着眼睛不斷連聲認錯:"對,對,都是我的錯,你別哭,我已經請莫遮過來了,他的本事很大,你不要擔心。你餓嗎?餵你吃大閘蟹好嗎?"

她恨恨地哼了哼,顧及着性命還是點了點頭。

裴曦坐在她的牀頭,一點點幫她剝着蟹殼,莫遮來時她已經吃得滿嘴都是。

莫遮看着這樣的情形愣了愣,下一刻便上前一把抓住了她軟噠噠的手,疑惑道:"你是不是去了什麼不乾淨的地方,你是招了蟲子。"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搖頭。要知道植物最害怕的就是蟲害,她又怎麼可能去招蟲子。

莫遮皺了眉:"恐怕是有人放了蟲子在你被褥裏面,要治好必須得在你身上一點點把隱藏的蟲子找出來,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話音未落,裴曦已經站了起來,輕輕咳了咳:"我來!"

房間裏的人盡數退下,她只留一個肚兜趴在牀上任裴曦幫她捉蟲子,不好意思地將臉埋進枕頭裏,背上能明顯的感覺到,他不經意地觸過她的皮膚,指尖輕顫。

時間彷彿很漫長,等裴曦幫她捉完蟲子,她不好意思地用新拿來的被褥包裹住全身,只留了一雙眼睛複雜地看他。

太多的感情讓她渾身火熱,只能小聲道:"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以後出宮一定跟你説。"

"不。"他卻滿臉複雜地搖了搖頭,"是我太過小氣,我不想看見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欒兒,你是不是喜歡莫遮?"

"怎麼可能!"她瞪大了眼睛,拼命搖頭,"莫遮已經有師孃跟他……"

她立刻捂緊了嘴!

裴曦卻蹙緊了眉追問道:"什麼師孃?莫遮有女人了?"

"不,不,是我胡説的。"她乾笑着掩飾。

裴曦狐疑得望着他,卻也沒再追問,而是伸手將腰間的那塊玉佩解了下來。

錦欒一看見這塊玉佩就想起那個在天界推她的兇手,一時恨意濤濤,可卻不料,下一刻裴曦將這塊玉佩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塊玉佩一直跟着我,現在我將它給你,希望它能保佑你無病無災,一生平順。"

這樣的轉折是她沒想到的,她一直認為這塊玉佩的主人就是推她下水的兇手,那麼現在這個玉佩是她的了,兇手還能是誰?

她託着腮沉思,心中一時複雜。

自從她生了病以後裴曦便一直忙前忙後地照顧她,比老媽子更要細心周到,只是每每看見她總是神情閃爍。不過幾天的時間,她因為蟲子而枯萎青紫的手臂已經恢復原樣,而放蟲子的人亦是被查了出來。

是久居後宮的一個嬪妃,因嫉妒她而去專門求了這種蚜蟲來害她,裴曦當下便將她關入了冷宮。

這幾天的好吃好睡讓她越發懶散,恍惚中像是做了一個夢,她回到了小時候跟師傅朝夕相處的日子

師傅對她很好,雖然有嚴重的潔癖,可卻為了她沒辦法只能下河抓螃蟹。

天界的螃蟹不像凡間,它們有着可怕的武力,所以她被餓得嗷嗷叫時,師傅總是無奈地脱下一身白衣,光着膀子跑去找螃蟹決鬥。

一次他拖着滿滿的一簍螃蟹回來,可卻滿身是傷,她憋着嘴哭得肝腸寸斷,他歎着氣將她擁入懷中,輕輕的摸着她的頭道:"你哭什麼,你師傅不在我本來就應該好好照顧你。"

她驀地愣住,待抬起臉來時才發現師傅的臉不知為何變成了裴曦,他微笑地看着他,眼中滿是柔情。

她猛地驚醒過來,大口的喘着氣。這時,大門突然被推開,莫遮提着劍衝了進來,滿身殺氣地抓住她的衣領質問道:"你明明答應過我不將白頭族的事情説出去!"

錦欒終於明白了裴曦神情閃爍的原因。

在她養傷的這段時間,有官兵突然闖入莫遮家中,將那個白頭族女子強行帶走,莫遮也成了戴罪之身,裴曦念着舊情將他囚禁在宮中,可卻未料他會提着劍找上了她。

裴曦帶着侍衞不過一瞬便洶湧而入,她紅着眼眶怔怔的動彈不得:"師傅我,我……"

"不要叫我師傅!我與你不過幾面之緣,為何你要這麼害我跟我的妻子!"

她説不出話來。

下一刻有人將莫遮制住押解下去,她哭得手忙腳亂,下一刻便想追去,可卻被裴曦猛地拉住。

心中的怒意不可抑制地蔓延開去:"是你對不對!那個時候我説漏了嘴莫遮有女人的事,所以你就……"

腦中是一片滔天的怒意,她已經找不到理智。

恍然中她想起了在天界時師傅臨終前的景象,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師傅因為裴曦的誣告而被帶走。她一開始便不應該相信裴曦!

"不!"他打斷她,緊緊地拉住她,"我並沒有……"

"啪——"聲音戛然而止。

裴曦被她打得偏了頭,身形僵硬,她緩緩站起,赤紅着眼睛將他望着,彷彿傾注了所有恨意般一字一句道:"我不會相信你!"

一切頃刻翻天覆地,她被囚禁了起來,五天後,她的房門被打開,裴曦滿面疲憊地説:"那個白頭族的女子被處死了,莫遮因私藏不祥之人,被流放邊疆,可在出發的那天,被人發現死在……"

她尖叫着瘋了一般的衝上前捶打着他:"你這個壞人!一切都是因為你!"

"不是的。"他紅着眼眶一動不動地任她打着,彷彿一座雕像,"是有人在他身上多次發現女子白色的頭髮,這才不得不追查,我雖是皇帝,有些時候也沒有辦法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她再沒了力氣,頹然地跌坐在地上。裴曦上前來想扶她,卻被她狠狠地推開。一時房中寂靜,她抬眼去看他。他憔悴了許多,下巴上滿是細細密密的鬍渣,而這時,他與她一樣,眼角緩緩滑下淚來。

她不是不相信裴曦,而是氣着自己無力保護莫遮。

他不止一次來看過她,卻都是挑她睡着的時候,可要知道,那樣的悲傷放在心中,她怎麼可能睡得着?

這樣一日又一日,直到一個夜晚,他坐在她的牀邊輕輕地説着:"明日我便要出發去前線征戰敵國,這幾日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假寐着沒有説話,只是被子下的手悄悄攥緊。

恍然中他像是歎了一口氣,一個淺淺的吻落在她的額上,他語氣悲涼:"錦欒,相信我這麼難嗎?"

她落下淚來。

腳步聲緩緩響起,他慢慢離開,每一下都是踩在她的心上,她泣不成聲。

第二天裴曦便帶着征戰的軍隊離開了。

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寢宮裏攥着玉佩一遍遍撫摸,曾經她討厭的東西此時像是變成了她唯一的寄託。

她想,等裴曦回來她會跟裴曦和好,可時間一天天過去,直到半個月後,前線傳來了噩耗。

裴曦在戰爭中因重傷沒有得到及時醫治而死去。她的天像是在一瞬間坍塌了下來。

屍體是在三天後被運回來,她手腳發顫地拼命跑在最前面跪在屍體前。

裴曦睡在巨大的棺木中,滿身的傷痕都已經被包紮過,俊美的容顏蒼白而安靜,像是睡着一般,可她知道,他不會再醒來。

耳邊依稀還能記起他臨走前説的最後一句話。

"錦欒,相信我這麼難嗎?"

那時她與他鬧彆扭生氣讓他難過,可她沒有想到的會是,他用這樣的方式狠狠地報復了她。

她死死地抱住他,歇斯底里地哭着,腦子生疼。

下一刻,四周的一切突然扭曲變作白色,她懷中的裴曦漸漸消失不見,她慌亂地胡亂抓着卻終是無果,一個女子緩緩向她走來,望着她眼中滿是悲傷。

她怔怔地望着她,女子在她身前緩緩蹲下,身上的白衣萎然垂地,腰間一枚玉佩清晰可見。

女子身上的這枚玉佩與裴曦送她的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這個女子長得與她一模一樣。

她瞪大了眼睛許久説不出來,女子將手緩緩抬起撫着她的臉一字一句的説:"想起來了吧,這些日子你經歷的一切便是之前你所遺忘的所有真相。"

她的眼前一片黑色。有隱藏在深處的東西慢慢浮出,她記起了一切。

她是錦欒,她是佛前的一株蓮花,長久以來病病殃殃,是裴曦看出了她太過寂寞,於是向佛祖求了她回來栽種。

裴曦從不收徒弟,於是她便被記在了莫遮名下,可莫遮雖然對她好,卻經常三天兩頭跑的沒影,她被餓得奄奄一息時,裴曦無奈地接管了她,給她捉螃蟹養她長大。

那時他總是一身白衣不染纖塵,是所有女仙傾慕的對象,她憂心萬分,不想裴曦被搶走,於是便叫了師傅上天。

莫遮師傅早在幾年前便一直偷偷住在凡間,只因為有了喜歡的女子,她很小心地保守着這個祕密,可這次叫師傅上天卻有着一件重要的事情。

但變故一觸即發,師傅不過剛來便有大批的天兵湧入,將他團團制住。她腦中一片空白,剛想上前,裴曦卻突然出現拉住了她。

天兵説師傅私下凡間更與凡間女子互生情愫有違天規,要處以天刑,而那個凡間的女子也要受到牽連。

師傅猩紅着眼睛質問她,是不是她將祕密説出去。她不停地落淚連連搖頭,身後裴曦抓住她的手越來越緊,直到師傅離開。

知道師傅這件事的除了他只有裴曦,她認為一定是裴曦告的密,她恨,這樣的恨意在師傅被處以死刑時上升到了極點!

她知道東邊的仙島上有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草,可卻有神獸看守,她計劃獨自前去,卻在臨行前被裴曦阻攔。

他深深的望着她,啞着聲音問:"我説那件事情與我無關,你可願意信我?"

她冷冷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可卻已經是答案。

他白了臉色,望着她説:"錦欒,天界一直便懷疑莫遮為何總是不在,所以這才漸漸深查了下去,造成了這樣的局面。我拉住你是我私心,我不想你受牽連。我可以為你去偷那個仙草,只是……"

"別説了。"她死死咬着牙。

那時她不敢去相信,因為一旦相信,她害怕,害怕自己會貪戀那一份與他的温情,而不願再冒着生命危險去為師傅尋仙草:"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麼嗎?我多希望我從不認識你!"

多希望從不認識,這樣她便不會對他有所憎恨。

便是這樣的一句話,四下一時無聲。

月光緩緩垂下冷光,裴曦半晌驀地笑了出來,笑容絕望:"不認識我?也好……"

話音被風輕輕帶走,她的眼前突然一陣模糊。

最後望見的是他深深地看着自己,那哀傷的笑容,像極了訣別。

她的記憶被他抹去更換,那些曾經他對她的好都被他換做了莫遮的臉,她的記憶變作了莫遮對她千依百順,而裴曦殺了莫遮……

他要她恨着他,也許是因為知道這次自己將有去無回。

果然,他的偷取仙草最終失敗,他的靈魂被三頭神獸撕裂吞下,死得徹底,而她卻無知無覺,毫不傷心。

那個推她入瑤池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是她潛意識中的分裂出的那個自己,根本沒有所謂的凡間,一切都是她為自己設下的幻境,只為重現當時的所有的情景,幫助她解開裴曦對自己的術法。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佩,那是裴曦送給她的,她該醒了……

耳邊驀地傳來蟲鳴聲,她躺在瑤池邊緩緩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夜色……

尾聲

她從祭仙閣中拼死盜取了裴曦的屍首緊緊背在背上。

去南天的路上每一步都是刀山,她虔誠地跪在地上一步一叩首地上山,雙膝血肉模糊卻小心地顧及着裴曦的肉身。

不知過了多久,她跪在佛前滿身血污,懇求道:"求佛賜還裴曦一魂一魄,小仙願捨去所有,以魂飛魄散為交換。"

"孽障,你可知道,只有一魂一魄他要經過五百年的飄零才可轉世為人?而你亦無法與他再續前緣。"

"我知道。"她垂眸,剋制不住落下淚來,"可我只要他還能活着。"

一切都是她做下的,理應由她去歸還。

她輕輕地撫着裴曦的臉,他依舊是以前的模樣,俊逸出塵不曾改變,恍然她想起一些早已被她遺忘的事。

那時找師傅上天界,她是想將她與裴曦的事情都説給師傅聽,要他為她選個好日子將她強行嫁給裴曦,讓他給自己抓一輩子的螃蟹。

可最終她都沒有説出口一切便已天翻地覆。

她指尖輕顫,終是哭得不能自已。

裴曦,你説,如果一切都不曾發生,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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