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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與泥土散文隨筆

文學3.09W

春節剛過不久,我節前買的金橘、白菊、黃菊葉子便發蔫綣縮發黃,失去了先前油亮的色彩。到花店買了不少花肥,也沒返綠,卻又捨不得丟。一天,在地下車 庫碰到了一位正拉着一車花盆的清潔工。也巧,他車上的花啊樹啊也都是和我陽台的那三盆一樣衰敗。我問究竟,老人説這都是小區樓上住户丟在垃圾桶邊的。我問 這些花有救嗎?他説有。要給花盆裏重新換上好土。哦,當我把我家那三盆花翻開一看,上邊是一層沙土,下邊全是煤碴。一條條根斜亂地掛在煤碴上,像一條條細 白的蟲子,乾枯黃瘦。我明白了,那不是泥土,涵不住肥水。

鄉村與泥土散文隨筆

於是我拿着塑料袋,在小區周圍尋找泥土,然而到處都是水泥地,我想大樹下會有土吧。然而許多大樹根部都被水泥圍裹得只留下一點點空隙,僅容樹根盤踞。最終我沒找到土。頓時我的心也像沙土和煤灰,硬森森的——我想找一袋拯救花草的泥土竟這麼難?

後來,開車到很遠的市外,在外地農民承包的菜田裏。我説明了來意,他一笑:“這是鄉村,有的是土,我給你挖。”他停下割菜,給我往袋裏大把大把地裝 土。那濕潤油亮的泥土,那滿臉皺紋,那青筋暴突的手,讓我想起我村莊裏的父親和兄弟,想起我小時候也是這樣一把一把伴着季節挖泥土。

當我給陽台上的三個花盆換新土時,心中有種莫名的悵然。我與泥土竟是如此遙遠,我離開莊稼,生活在城市灰濛濛的大網裏,與鄉村竟陌生了。如今那盆金 橘,枝葉間開滿粉白的花,芬芳綿綿飄散,葉間點綴着一隻經冬末落的小金橘,閃着鋥亮的金光。那盆菊花僅也開出了幾朵十分好看的粉紫的菊花。這意外的收穫, 都因為那新鮮的泥土。還引來了一隻灰雀兒,在清晨來枝葉間覓食。我總怕它上下跳啄,會傷了那枚果子,那朵花。它始終沒有傷。只是吃完我放在盆邊的一小堆米 粒,便悄然飛走。我只能隔了玻璃窗遠瞅着它,稍一有響動,它便會飛走。好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和一隻鳥這麼近地對視。它的來臨,也許是因為這裏讓它看到了 鄉土上結出的果子和花朵。但不久它就不再來了,每天放好的米粒照樣在那裏,我總盼它會來,但它再也不見了。是啊,這必僅是一個城市,一個九樓上的一方几尺 長的陽台,而不是田野啊!鳥的家是天空、樹木、田園,而不是高樓。

我不覺又想起了我的童年村莊的鳥了,村莊是一枚呼喚飛鳥的巢,節令在鳥兒的歌唱裏變換着不同的旋律。每當四月榆錢滿樹,家家都摘榆錢蒸着吃,那時鳥兒 就像滿樹的花朵在綻放,我就奇怪,它們為什麼不吃那香甜的榆錢兒,母親説這鳥兒是不跟人掙食的。每當五月槐花掛得滿枝飄香,整個村莊都迷漫在一層香甜的霧 裏時,那槐樹上也便掛滿一樹明亮的鳥聲,我就奇怪,鳥們為什麼不吃那一串串粉嫩的槐花呢?母親説鳥兒愛花,它不吃花。這也許只是母親不經意的一些哄小孩的 話。但過後我還是信她的話了。在老家的屋檐上,有一隻燕窩。春夏秋冬,燕子過着和莊稼人一樣忙碌的日子。每日飛來飛去,或衘泥做窩,或捕蟲喂雛,穿梭於雲 天曠野。這麼一茬一茬的年年活着,燕子知道村莊的屋檐才是它們的家,因為村莊是寧靜的,它搭建家園的泥土在村莊裏。燕子知道,村莊才有開花的樹,才有它的 巢。

村莊也是孩子與老人的老屋,是生長故事和歌謠的地方。記得當我們一羣野孩子在油綠的麥地裏瘋跑亂竄戲耍時,村裏最會念佛的老婆婆就把我們一個個連拉帶 哄攆出麥田。給我們講一些關於村莊、狸狸、狼、仙女的故事。等我們聽迷了,她便用最温厚的聲音,唱誦她的歌謠:娃兒娃兒要停停,好腿不踏田禾青。走路呀腳 要輕,踩了田禾地生疼。”過後幾天,我們這些野猴子便忘了她的教誨,又一蹦三尺高。當父親看不順眼我亂跑猛煸我們屁股時,又是老婆婆來解勸,嘴裏都會蹦出 一句:娃娃不停停,停停會生病。於是大人便住手,我們就一下子跑得沒了影。

村莊是的一抔蒼老的泥土,在老人們的心裏生長。老人們是生於斯,長於斯,要老於斯的古樹。他們手執蒲扇,揮去浮世的雲煙,靜撫貓兒狗兒牛羊温潤的呼 吸,以一種世俗無法擾攘的淡然在守望生命,回味斑駁的人生。他們看着無數年輕人像鳥兒,長大後,變成一縷遠去的風,成為一株在異鄉的城市遊走的植物。當我 離開村莊去尋夢時,我和那些人一樣忘了我是村莊的一隻鳥,有一半的翅膀落在了村莊的枝梢上,而只用另一半飛翔。只有村莊和老人,在恬然的黃昏,用心聽那晚 風與炊煙,莊稼與土地輕輕地説話聲。遠眺大雁飛過秋天,慢慢地變瘦變老。

村莊是最温暖的陽光。許多時候,身在都市,一心如豆,落寞如雨。心會濕漉漉的輕輕點亮一縷鄉愁,默默擦拭我的村莊的名字——讓我回想村莊和陽光。想陽 光下那一棵棵父親的目光撫摸着長大的莊稼,想那一棵棵母親用剪刀修葉打杈開着各種顏色的.美麗的棉花,想母親的紡車紡出一壘壘棉條,想新年新衣穿在身上後母 親甜甜的笑。於是那個春天,飄滿村莊的似乎不是花香,而是一種叫母愛的味道。而我的父親母親,不分年節,總在角落做活計,隨季節曬菜種和棉籽。一入夏,便 把一袋袋糧食從高處搬到地上,再背到曬場。這時家家户户的空地上都是一片片晾曬的糧食。女人孩子赤腳俯身專注地揀尋糧食裏一隻只蟲子,然後扔給在一旁耐心 等待的小雞小雀兒。這時是天空最燦爛,村莊最醇香的時候,因為村莊正在收藏這初夏的光芒。男人們在樹陰下修繕各種農具,或是叼着一袋煙,思量有關柴米油鹽 的事。這時你會覺得,這些村莊的男人女人,就是這田野裏會走路的大豆、高梁和玉米,是一把把為泥土而忙碌後稍事休憩的鋤頭犁鈀。人們俯在糧食的身邊,讓陽 光撫去歲月落在他們心頭的風霜,把他們心底的熱情與歡笑撩起。

有那麼一天,面對遊走的孤獨,我在一首詩裏寫到:我並不適合漂泊,但我卻以流浪的姿勢選擇了遠方。那一刻,望着那一句一句寫在紙上的憂傷,我才發現,我是一隻飛離村莊的鳥,而我的心卻永遠飛不出村口。

是啊,我原是一個在温柔的村莊裏揀麥穗的孩子,如今卻在堅硬的城市裏奔跑。城市的的腳太多,踩碎了太多的腳印。我是一隻落在城市的鳥。遠離了山嵐雲 岫,晨霜斜陽;遠離了霧濕的草,田野的樹;遠離了我的村莊。我像我陽台上的那些花草,在遠離泥土的高高的陽台上活者,離城市喧鬧灼熱的陽光很近,離温和寧 靜的泥土很遠。它們在高樓上,永遠無法聽到風和土地和莊稼温馨的説話聲,無法感受到蜜蜂蝴蝶從它們肩上飛過的幸福。

一天,當我的妻子在嗡嗡作響高速旋轉的洗衣機前訓斥兒子不會洗衣服時,我把他拉到一邊,告訴他:和他一樣大的時候,我是跪在母親身邊,在清幽幽的河流 裏,母親教我浣洗捶衣,而我為報答母親,會竄上一棵比一棵高大的皂莢樹,為她摘下大把大把洗衣用的皂莢。我知道河邊葦塘。而我的兒子卻是這個城市的孩子, 他的心離村莊太遠太遠,與這座城市靠得太近太近。他很少入心地聽我講村莊的裊裊吹煙,斜輝晚照,猶如我對他説的肯得雞、賣當勞、過山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疏 離。有一天,我對他説,村莊和泥土是我的本色,我的家。你的夢想可以永遠在城市裏,而我的生命將永遠在村莊裏。但是我們生命的根,都在村莊裏——因為所有 的玉米、麥子、高梁,永遠生長在村莊裏。

我常一個人走到城外,去看南方的的村莊,雖然那不是我童年的鄉村,但那水田、漁塘、河汊卻是那麼生動親切。我總是這樣想:真正能讓我夢想燦爛的是我的村莊,真正能讓我們的生命寧靜的是我的村莊。

當我如鳥,在城市裏飛倦時,在都市太過擁擠太過喧囂太過躁動的目光裏,我總找不到一棵安穩的大樹,猶如在這灼熱的城市我找不到一片落雪,找不到一棵美 麗的蕎麥。而小時候,我揹着書包,從村中高高的土牆夾着的深巷中像快樂的鳥兒向家飛去的時候,手從牆上一路滑過,讓泥土沾滿手心兒,直到自己的家門。哦, 那是多麼安穩温和親切。因為我撫摸着一路泥土,就能找到我的家。

哦,我的村莊,還有那把心中的泥土,它是我心靈最深刻的一種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