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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漢山探幽散文

文學2.34W

小時候在家裏縱目遠眺,順着層層疊疊漸遠漸高的山巒,目光常常停留在下擁千山翠,上頂萬里天的羅漢山巔。聽村裏人談論夜宿羅漢神仙託夢的種種趣事,令童年的我好生羨慕。後來在書上看到關於羅漢山的記載:“山高萬丈,與蓬萊埒。頂有巨石屹立,狀若蓮花。謝道人隱棲與此。”又看到舉人凌之鵬的詩:“行行雙履健,矗矗一峯奇。井裏環山麓,培?列水湄。眼從高處落,步向坦中移。獨立寧遺世,春風滿袖攜。”心中自然更加嚮往,可是,由於種種原因,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攀登羅漢山的機會。

羅漢山探幽散文

而今,我真的要登羅漢山了。車子開出不久,有人就問:你們可知道這裏為什麼叫古蹟嗎?相傳明朝永樂年間,官至三省御史的凌輝奉旨封龍,曾經到此一遊。他從上游乘船而下到了這裏的苦竹潭面上,想見到真龍,才肯奉旨封龍。開始龍尾上翹,露出水面,凌輝很不滿意,一定要真龍現身。接着,龍騰水面,露出脊背,凌輝還是不滿意,一定要真龍全身畢現。突然間,龍頭一躍騰空而起,頓時,狂風大作,水波萬丈,在風煙瀰漫之際,龍身若隱若現,有如萬馬奔騰,倒海翻江之勢。凌輝不禁惶恐不安,即令開船。龍見聖牌不給,潛回水中,隨船緊追不捨,一直追到漁倉巖下,龍頭突然探入船中,凌輝趕忙將封龍聖牌丟下。龍銜聖牌,悠悠遊回龍潭。後來這裏便有“龍潭是古蹟,古蹟是龍潭”的俗諺。由於這個古老而迷人的傳説,這裏的地名也叫古蹟了。這自然是當地人的附會,比明代更早的縣誌就記載古蹟口之名了,並有古蹟潭的記載:“古蹟潭,又名苦竹潭,有五龍潛其中,昔有人見之,不知為龍,投以石,頃刻間,雷霆風雨大作。”當然,縣誌裏記載的傳説也同樣僅僅是傳説罷了。

繞過古蹟村,我們很快就進入峽谷地帶。車子上了半山腰,玻璃窗映着如曼如縷的光束,窗外飄着如紗如帶的微雲,公路上面懸崖峭壁,那些頑強攀緣在石縫中的小樹,曲幹垂枝,有如正展翅欲飛的綠色羣鳥,不知它們要飛向蒼茫的天堂,還是俯衝溪谷深澗戲水。俯視溪谷,深不見底,偶爾可以隱隱約約聽到潺潺的水聲,想必那一定是大山的歌聲了。乘車穿行於壁崖間的單車道上,童年時常聽到的兩句羅漢途中的歌謠不禁飄到腦際:“青坑湖美溪,廁所纜繩系。”幾個人説説笑笑,很快就到了深山小村——青坑了。

我們在青坑的亭閣式古木橋上稍稍休息了一會,開始了徒步登山。上山的小路在茂密的林中蜿蜒延伸,密密麻麻的毛竹隨風起舞,從葉隙間漏下的陽光,斑斑點點,一會兒在地上跳來跳去,一會兒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半山腰以上,一條山澗,時而嘀嘀咕咕,時而沙沙潺潺,那該是深山林海中一條透明的弦吧。它唱得委婉細膩,,又生動感人。樹上的小鳥聽得入迷了,動情了,翩翩飛舞起來,也伴着清清的溪水歡唱。大山磔磔眾禽鳴,此間不可無我音。我們中的兩位女同志走着走着不禁也哼起了小調。我不知道她們在唱什麼,大約是和眼前的山水有關的。就這樣輕輕地走着,《詩經?衞風?考盤》的章句便飄然而至:

考盤在澗,碩人之寬。

獨寐悟言,永矢弗諼。

考盤在阿,碩人之薖。

獨寐悟歌,永矢弗過。

考盤在陸,碩人之軸。

獨寐悟宿,永矢弗告。

啊,我尋求什麼呢,在這一望無際莽莽蒼蒼的叢林?我拋下了什麼,在那日思夜想童稚無邪的夢鄉?撐起一片濃蔭的樹林中,各種樹木千姿百態,有的聳立雲天,有的紮根石罅,有的攀援老樹,有的.盤旋屈曲,有的出土不高分為兩個樹幹,看看不對又重新合抱起來。匍匐地上有許多奇珍異草,它們無需人們施肥澆水,生長在枯枝黃葉中,自得其樂。要是誰有一雙慧眼,發現了他們,採摘了他們,那可是除病卻痛的難得妙方。我就是要尋求深山的這些珍寶嗎?這就是我多年來嚮往羅漢山的夢嗎?我不尋求它們,可它們為什麼又深深嵌入我的心府抹之不去呢?

一個轉彎,突聞樹上有小孩子的高聲喊叫。循聲望去,兩個男孩子在樹上邊採野果邊互相逗樂,極為開心。我們走了幾十步,又聞樹上歌聲飄蕩。於是,我當即湊成小詞一首:“青青毛竹繞雲山,羣鳥最悠閒。花開夾路,溪流飛瀑,邂逅羣鷳。 一聲驚叫林中蕩,樹上少年攀。楊梅一袋,牧歌一曲,如水潺潺。”(《秋波媚?羅漢山下》)

不知走過多少林中小徑,也不知翻過多少青翠山崗。小路兩旁的樹漸漸地矮了,竹子也漸漸地小了,前面的路也越來越亮。走在前頭的人喊一聲:山頂到了!我們不禁加快了腳步,趕到山頂回視西南面的平地,滿山遍野的碧綠中塗抹得豔麗的鮮紅,那是一品紅嗎?它比一品紅更濃烈、更豔麗、更富有山野的活力。還有高高昂首的百合花,點綴綠錦中的雞冠花,真是花團錦簇了。白雲悠悠,草木萋萋,一座格制和規模都略像明清時期山間民居的小廟,院牆外的門虛掩着,那還不是世外桃源嗎?

我們轉進小廟,剛剛跨進廟門,一位鬚髯飄飄的長者迎了出來。他帶我們看了神仙託夢的卧榻後,就興致勃勃地給我們講了神仙託夢的美麗故事。

不知多少年前,一位出身農門的縣官仕途坎坷,很不如意。他選了一個良辰吉日,帶上隨從,攜帶葷素酒菜到羅漢山尋夢來了。第一天晚上睡得很沉,可是沒有做成好夢。第二天,他在山頂上徜徉,忘了官場失利的種種苦悶。他早早睡下,依舊沒有成夢。清晨,他走出小廟院門,揹着手,在石塊鋪就的小路上踱來踱去。突然,他站定了,望着遠方,順口吟道:“千里來尋祈福地,誰知到此夢難成?”貼心隨從勸他:“老爺莫急,好歌三闋,好夢三天呢。”他懶懶地答道:“只好再宿一夜了。”這天夜裏,他真的進入夢鄉了。一條清澈平緩的河流,水邊長滿碧青青的水草。他坐着一隻木帆船緩緩前行,船上書童為他掌墨。河岸上一輛馬車篤篤篤篤的奔走着,他看着遠去的馬車差點栽入水裏,他又看看水邊浣衣少婦,從容説笑,笑聲漾起了河上的水花,可少婦沒有注意到他。他不好意思開口,書童扶他坐下,很快,他吟成一首七言律詩。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準備把新詩朗誦給別人聽時,突然,河水猛漲,他就驚醒過來了。

長者頓了一下説道,求夢還要會解夢,如果不會解夢,那就辜負了神仙的美意,在求夢者自身來説,就是沒有福氣了。長者的話一下玄了起來,勾起了我對弗洛伊德《夢的解析》有關片段的回憶:“我曾經不只一次地被迫承認,‘的確,古代冥頑執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科學見解更接近真理’,因此,我必須堅持夢的確具有某種意義,而一個科學的釋夢方法是有可能的。”是否真的這樣,且聽長者的下文:那位縣官從夢中情境醒悟過來,人生也像坐船漂流,走水路不要痴迷岸上的馬車,同理,趕馬車也不能痴迷河裏的小船。後來,他通達超脱,學問大有長進,受到上司的重用。

民國初年,有一位鄉村甲長,他住的整座大房子裏的人丁越來越稀少。換了正廳的樑,改了大門,還重新砌了台階,都不見效。他攜帶酒菜果饌上了羅漢山。他遊覽了山頂四周花草樹木,回到廟裏躺下了。沒有多久,鼾聲陣陣。一大片碧綠的稻田映入他的眼底。他走到自己的大丘田一看,嚴重缺水,稻禾枯黃。看看下丘田,水溢出口,響聲嘩嘩。他愣住了,隱隱約約聽到一個沉渾的聲音:上丘沒水下丘耘。他醒來反覆思考:這個夢到底暗示給我什麼?他回到家裏查看了自己所有的稻田,田裏水潤青苗,小魚悠遊。他想起少時年節長輩給他壓歲錢時常説的一句話是買田蓋房,田和房是連在一起的!於是,他在原住房的下方選址再蓋一座新房,為了紀念羅漢山夢境的啟發暗示,把新房子命名為下丘田。搬到新房子之後,果然人丁興旺。

長者意猶未盡,又講了一個少婦求夢的事。少婦邀了一段時期多病的胞姐一同上山,看能否在夢中與常年外出的夫君相會,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一到山頂,花香撲鼻,鳥鳴嘰喳。生性活潑的姐姐順口詠出了一首金昌緒《春怨》的仿化詩:

打起眾鳥兒,莫教今夜啼。

啼聲驚妹夢,難聚小夫妻。

那天夜裏,少婦沒有夢到夫君,而是夢到她的姐姐死了。她放聲大哭,拿起扇子為姐姐扇風,不料扇子託柄,扇面飛到牀下了。姐姐趕忙叫醒妹妹,妹妹卻説沒什麼。直到回家,她讓姐姐吃了兩個太平蛋後才説出夢中的情境。很快,姐姐的身體康復,她的丈夫不久也回來了。釋夢的人説:扇面是衣服的象徵。“穿衣見父,脱衣迎夫。”

長者的故事還沒講完,也許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我想,夢是一種複雜的心理現象,有人認為它是未來前程的徵兆,有人認為它是過去經驗的再現。釋夢的方式各有不同,夢的實質意義也只能由各人自己去心領神會了。從前有個進京赴考的書生,在旅店裏所做的牆上種菜夢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有人認為牆上不能種菜,所以那是白種;有人認為牆在高處,牆上種菜就是高種(高中)。同一個夢,意義竟然如此不同!但不管怎樣,幾百年來,形形色色的夢,為雄偉壯麗的羅漢山增加了一層絢麗迷人的色彩

我在羅漢山巔尋找故鄉的位置,山外薄霧飄飛着,看故鄉就像童年望羅漢山一樣,朦朦朧朧,又真真切切。早年聽夢的故事還略略記得,今天登上羅漢山巔,那童年時許許多多的夢,我找到了嗎?那高大的大石崖是我的心壁,彷彿也迴響了一句:我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