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櫧散文

今年，天氣又冷得慢了些。都小雪過後，秋霜才不慌不忙的下來，還那樣含蓄，那樣靦腆。這南國的季節，總是含糊得那麼不乾脆利索，或許就像我們大多數南方人的風格罷。

看到那片片飄零的黃葉和山間越發褚青的喬木，我又不禁想起家鄉的苦櫧。此時，不知那曾經滋養我童年的苦櫧果是否早已成熟落盡，也不知道那綴滿我童年夢幻的苦櫧樹是否依舊在悽風冷雨中傲然挺拔。多少年了，因為求學和生活，我告別了家鄉。苦櫧樹，我只能在思家的夢寐裏與它親近、相擁。

都説思念是甜美的，而我的思念與回憶卻總帶些回味不盡的苦楚。正像我家鄉歷經風雨的苦櫧。

我的家鄉桑坪村，村子兩面靠山，三面環樹。村東邊、村前面和村後山上都長有高大的苦櫧樹，加起來有八九棵。村子東邊的那兩棵，樹下根連根地長着，樹幹特別高大挺拔，結出的苦櫧果個兒也大。

小時候，家裏貧窮，缺衣少食。在物質極度貧乏的歲月裏，村裏周圍的那些參天古樹——特別是那些苦櫧樹，給了我精神的滋養，為我們增添了許多生活的況味。

每年白露之後，苦櫧果開始成熟，村裏有些性急的人就猴子般地爬到樹上去採摘，有的人甚至把樹枝掰得傷痕累累。那時候，我和弟弟也是很能爬樹的，但我們從不採摘青澀的.果子。因為尚未熟透的果子煨出來會幹癟難吃，做出苦櫧豆腐來也不厚實地道。我們多是撿拾那些成熟落地的苦櫧果。有時候天氣好，我和弟弟也爬到樹上去猛力搖動樹枝，讓成熟的苦櫧果紛紛墜落。這時候當然會引來很多撿拾果子的村裏人，而我們撿到的卻很少。我們的經驗是，讓它自由掉落。在這件事情上，母親是個精明的人。她常常在風雨飄搖的深夜會把我們兄妹幾個叫醒。然後我們打起葵花杆點燃的火把，分成兩組——母親和弟弟一組，我和妹妹一組——趨夜深無人，獨享那滿地的因風雨打落的苦櫧果。那時候，我們即使頂着黑暗，冒着風雨濕寒，也有一種難得的收穫的快樂。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那段同苦櫧一起歷經風雨晴天的童年時光，以至後來的我再沒有了對狂風暴雨的懼怕。

因為我們勤勞能吃苦，我們家每年都要磨出四五鍋苦櫧豆腐來。當時，祖母是專門負責管理苦櫧果和磨豆腐的。苦櫧磨豆腐非常簡單，有石磨就行。磨出來以後加水煮沸，再涼卻凝結就成了豆腐。苦櫧豆腐琥珀色，細膩嫩滑，帶有苦櫧柴木的清香。可以用水煮着來吃，可以清炒着吃，還可以把它放在竹扁上曬乾，醃製成鹹條留存着慢慢的吃。想起苦櫧豆腐，我就想起它那股特別的清苦滋味。

而今，我離別家鄉有二十餘年了。每次回到家鄉也沒有來得及再去看望那些久違的苦櫧，不知它們是否安好。最近，聽村裏的人説，有幾棵都已經乾枯老死了。

是啊！時過境遷。我的祖母已不在了，我的母親也頭髮花白了，我們兄妹幾個天各一方。過去清苦的日子，就讓它成為回憶吧。

只是每當到了這樣的季節，每當看見些飄零的落葉，我還是會想起有如苦櫧之類的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