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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棉襖抒情散文

文學2.84W

“今冬又是個暖冬。”大家都這樣説。大雪節令已過,小城依舊不見一片雪花。

一件棉襖抒情散文

雖説小城未見落雪,可隆冬十月的西北風卻仍不失犀利地剜人。早早晚晚按時按點出門,零下十七八度的氣温裏,着實讓人不敢小覷塞北嚴冬裏凜冽的寒風。於是出門時,我總是揪起羽絨服的帽子扣在頭上,用厚厚的手套護住被寒氣包圍的雙手。冬畢竟是冬,如此全副武裝下,肩頭與背心處的棉服仍時不時地被冷風吹透,絲絲涼意拂過,上下牙常常矯情又戰戰兢兢地咯咯有聲。

如此數日裏,連續被寒冷青睞,我禁不住又想起衣櫃裏的那件棉襖。

細細盤點近幾十年裏,我幾度遷居,從小屋到大屋,從平房到樓房,從故鄉到小城,前前後後一共搬遷四五次。家裏舊了破了的物件兒扔的扔,丟的丟,算來已經不計其數。而那件純棉布做的裏面兒、新棉花絮就的紫紅棉襖始終陪伴着我,一年又一年……

那是母親親手為我縫製的最後一件棉襖。

遙想多年前,那件三面兒新的紫紅棉襖與現時的名牌羽絨服相比,不光在價格上,在舒適度和温暖度上也毫不遜色。

常記得上國小那幾年,我家仍過着捉襟見肘的日子。我們兄弟姐妹六個,只有大姐出聘另過。大哥大嫂剛剛結婚,仍未自立鍋灶。父母操持着八口之家的一日三餐,過時過節一家人的伙食曾一度難以維繼,更別説換季過節時能置換上應時的服裝。於是,我們兄弟姊妹幾個的衣服總是哥哥穿完給弟弟,姐姐穿小妹妹撿着。每當我盼星星盼月亮地從二姐手裏接過她替換下來的衣物時,那些偏大的衣褲和鞋襪已被母親在昏黃的燈光下補了又補。

那些年除了我和小弟尚小,一家幾個硬勞力在生產隊上出工,年底結算完口糧款後,父親將二百多塊分紅款揣回家時,已是令外人羨慕,一家人由衷地歡天喜地。儘管如此,二哥已到説媳婦的年齡,而大哥娶妻時欠下的饑荒也不能不還。沒幾天,父親衣兜裏揣着的幾百塊錢就剩下可憐巴巴的幾塊。用當時流行的一句話就是“窟窿大,補丁小”啊!就在那樣的條件下,父母總是擠兑出幾塊錢,去供銷社扯上做衣褲的布,給我們姊妹幾個做件過年的單衣裳。而辛苦一年下來,父母親總是與新衣服無緣。

每年過年時家人們能換上新衣已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其餘時間,我們是見不到新衣服的。一件單衣尚且如此,更何況棉衣?塞北的土地自古貧瘠,不適宜種植棉花,也無紡紗織布的傳統。布匹與棉花對老百姓而言是金貴之物,擱過沒錢不説,即便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回家來。那是個憑票證購物的年代。一件棉衣的裏料和麪料往往補丁摞着補丁,而夾層中的陳年棉絮總是黑黑黃黃的,沒有丁點兒白的意思。可想而知這種棉衣的保暖性。多年以後想起那些年,小夥伴中大鼻涕蟲屢見不鮮,想來我們那一代人總是在嚴冬中飽受風寒的侵襲。

艱苦的日子熬了幾年,終於,二嫂進了家門。二哥二嫂另過後,大家逐漸變成小家,父母肩上的負擔看似減輕。事實上自家灶台上的冷暖只有父母知道。我和小弟年齡小,而且都在上學讀書,除了家裏家外幫不上一點忙外,還有一筆紙筆文具開銷。多年以後,我仍覺感恩不盡回報不完的,是父母的隱忍和任勞任怨的那份深愛!那時父母心裏怎麼作難都未曾吐露隻言片語,總是默默地儘自己最大能力護佑我們周全,細緻入微地照顧我們日常生活。

那年秋天,我如願走進了高中的大門。秋風起,秋意濃。母親緊趕着將田裏和場面裏的活計拾掇停當,不顧長時間的疲憊,執意要給我縫件新棉襖。母親説我長成大姑娘了,又去讀高中,不能再穿着那樣破破爛爛的衣服,讓同學們笑話不説,還不暖和。母親説這話時,自己仍舊終年衣着破舊。

不記得母親耗去幾個晚上的時間,只記得某日當陽光穿透斑駁的窗櫺,温暖便從母親指間的針線下源源不斷地溢出。身穿母親縫好的棉襖,我更加篤定地走在寒風肆虐的冬夜裏。那時學校與清貧的家橫亙着一條長長的路,而有了母親千針萬線傾注的温暖,早自習和晚自習的冷桌涼凳似乎也有了暖人的熱度。那些縈繞周身的馨暖,好像一下子化作親人期盼的厚重。冬夜昏黃的燈光下,默默地讀書或努力地演題於心底都是一抹絢爛的歡喜。今天再回首,那其實是母親枯瘦的雙手撫下的一曲美麗又温馨的闕歌……

在今天看來,那件棉襖或許模樣陳舊落俗看似臃腫,局外人抑或會不屑一顧。於我,它卻是温暖更多從容更多的陪伴。在我心裏它沒有絲毫醜陋之感,相反,它是鐫刻在記憶裏永遠的温暖與美麗。它有來自母親太多的慈愛與呵護,一直温暖在我的生命裏。以至於那幾年蝸居平房時,我仍經常在家裏穿着它做家務,幹活兒麻利,更多的是温暖能抵達心底。

那些年的冬,每當寒意的冷硬欺上心頭時,總是驀然升騰起一股來自父母的暖。那瞬間漫上心頭的暖,閃爍着親人殷切的眸光,裹夾着父母春耕夏作乃至秋收時醇厚的汗香,經久迂迴縈繞在我努力求學的路上。直至多年後的今天那重深沉的`慈愛似窗前的一縷陽光,暖膩着我長長的思念路途。

那件棉襖安然靜放於我的生命裏,那是母親留給我的一份永久的陪伴。此刻,忽然懂得一些無需刻意的温暖,一些往復的季節風寒,都是歲月中斑斑駁駁的修飾。或許他人捕捉不到的風景,或許他人忽略了的温暖,都悄無聲息地融入進我的時光與流年,就像那件母親留給我的棉襖已陪我走過絢爛熾烈的華年。我惟有心懷一份沉甸甸的、對生命的感知與感恩,去觸摸親人留在我記憶裏的香息……

而今,奔波於時空交錯的寧馨裏,我總是沉浸於温暖和思念裏。盤桓在流年的寒涼街頭,每每期盼着邂逅一件舒爽温暖的禦寒的棉衣,而心願總是隨風而逝,等不來歸期。於是,母親和那件棉襖猶如一枚珍藏在心底的浪花,吟唱着那些經久的碎碎念,跳躍而來,將一場與母親冥冥之中的際遇,鐫刻成我朵朵思念的傾訴,將那相伴我年少時的慈愛銘記成餘生靜好。

一生中,許多遇見與重逢,似乎都帶着必然的宿命。一如我長久地執着於對母親的思念,執着於回味那些來自老人家的温暖,這件棉衣便是許多珍貴記憶中的一縷典藏。與母親一起走過的歲月是我年華中努力與沉澱的季節,而當我人生的花蕾蓄勢綻放的時候,母親卻已悄無聲息地離去。在我的心底我的親孃已經用最簡單最慈祥的方式,持筆為我雋上了又一個温馨的故事——

一件棉襖,温暖一生。

標籤:抒情散文 棉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