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綢繆童年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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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童年,許多人大概都愛在前面冠以“金色”二字,其實回過頭去,幸福的童年大抵是金色的,不幸的童年浸潤在一片灰濛濛的懵懂裏,揉進成年人酸酸澀澀的回憶,未雨綢繆。

綢繆童年抒情散文

我的童年,是從一輛牛車開始,那是一九七一年的初春,母親下放到鄉下一個僻遠的山村裏落户,剛過罷年,“年”的味道還濃濃黏在半晴的天空裏,偶爾一、兩聲的爆竹在空中炸響,我和哥哥、姐姐仍然穿得簇新,被父親一個個抱上牛車,兩隻大紅木箱一前一後圍成一個空間,中間鋪上厚厚的被褥,趕車的大爺一甩牛鞭,清脆的牛鈴聲叮叮噹噹響起,父親緊趕幾步又停了下來,母親裝做給我們蓋棉被,眼眶中噙滿了淚水。

牛車拉着我們慢慢前行,父親的影子越來越小,熟悉的家也漸漸遠去,路兩旁的枯樹一棵棵閃現,又一棵棵退去,我感覺樹好象是一副副巨大的雙槳,牛車在藍藍的天空下象一葉小舟,搖搖晃晃慢慢悠悠逆水而行,天際有一彎明月,就象有人不經意在天空中留下的一撇,而東面山上的太陽已露出紅彤彤的容顏,我極力想找到一顆星星,然而,天藍得就象一泓湖水,星星也許沉到湖心裏面去了。

蓋着棉被,我的雙腳仍然凍得生痛,母親把我的腳捂在她的胸口,兩隻手又分別抱住哥哥、姐姐的腳,我舒舒服服躺在母親的懷裏,看着路邊晶瑩的薄霜,在太陽的照射下,一粒一粒珍珠般泛出七彩的光芒,但是很快,它們便結束了自己瞬間的美麗。

不久,牛車進了光禿禿的大山,牛鈴聲清脆地迴盪在連綿不斷的羣山之中,路邊稀稀拉拉的村莊寂寞的守住荒涼的大山,門前總有幾株枯樹翹首引望,微鼓的枝條等待着又一次生機盎然,覓食的母雞繞開守在門口的大黃狗,帶上它嘰嘰喳喳的孩子們,朝屋後的山上悠閒走去……,母親重重歎息一聲,臉色越來越陰沉,這一聲歎息打碎了我對新家的嚮往。

至到天黑透了,我們才在一個小村莊裏停下來。

我們的新家是一座廢棄了的飼養院,畢竟不是人住的地方,夯土牆很高很高,牲口圈大多被卸去門窗,一個個張着黑洞洞的大嘴,我緊緊攥住母親的手。只有飼養員的一孔窯洞尚且完好,趕車的大叔擦亮了一根火柴,摸摸索索點亮放在窗台上的油燈,散發着黴臭味的新家只有一爿小土炕。

第二天,母親在窗櫺上糊了白紙,用紅紙剪出一對喜雀登梅貼上去,儼然象一個家了。

飼養院很大,院裏長滿了荒草,時常能聽到裏面窸窸窣窣做響,不知道流竄的是老鼠還是蛇溜子,大白天走路都害怕,母親從中間剷出一條路出來,説養幾隻雞,院裏就不會這麼冷清了。

過了幾天,母親去生產隊下地勞動了,沒有院門的大門外時常有村人路過,卻從沒有人肯進來。

我們也不敢出去玩,這裏的小孩欺生,放狗咬我們,連哥哥也不敢出去。

一天,家裏突然來了一位“小客人”,它是一隻小黃母雞,紅着臉膽怯地望着我,我也好奇而熱情地打量着它,小母雞猶猶豫豫進了一間沒有門窗的馬圈,一邊看着我一邊用爪子刨了刨鬆軟的.糞土,若無其事卧下去,我也蹲下來看它。過了一會,小母雞站起來,我驚奇地看見它身下爬着一顆大大的雞蛋,我高興的直蹦,小母雞卻悄無聲息走了。

我捧着雞蛋交到母親手上,母親不讓我們吃,説等有尋雞的人來,把雞蛋還給人家。

第二天,那隻小母雞又來了,它沒有昨天那樣膽怯,只看了我幾眼,就徑直進了那間馬棚,過了一會它出來,我把早已準備好的麥粒撒在地下,它啄了幾口,毅然扭頭走了。

我每天坐在大門口等我的新朋友,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丫丫”,丫丫總是按時赴約,和我達成一種默契,我伸手撫摸它温熱的羽毛,它很乖很聽話,只是每次生完蛋我給它餵食,它都會毅然決然地離去。

很久都沒有人來尋雞蛋,也許丫丫的主人並不知道娉娉婷婷的它已經開始生蛋了。然而過了一段時間,小母雞一連幾天都沒有露面,我淌着淚天天蹲在大門外等它,母親就又提起養雞的事。

漸漸的,院裏的草全綠了,我不怕湮過我頭頂的芨芨草,倒很怕象蛇一樣盤在鄶下的苦紫菀,很快,我跟着哥哥、姐姐學會了挖一種叫“辣辣”的野菜,雪花狀的綠葉下生着細細白白的長莖,冼淨用醋漬透,味微辣且甜,有時候挖得多了能拌上一碟涼菜哩。還有一種葉片略小但莖呈紅色,山裏人叫它“紅棒子”,跟嚼紅蘿一樣甜絲絲的,如果有幸能挖到一根紅棒子,那就是我們最好的“甜點”!野葱一叢叢撐起翡翠般的嫩葉,在雜草叢裏格外惹眼。可惜的是,我從來沒有拔起過野蒜,這是哥哥的拿手絕活,野蒜喜陰,往往生長在牆角背影的地方,有一束束青草似的嫩葉,微微凸起的土堆預示着地下面的勃勃生機,哥哥用手輕輕揪住根部,微微用力往上拉,一粒粒活蹦亂跳的小蒜頭白得象珍珠一樣,揪下一粒喂進嘴巴里,微辣裏略甜夾雜着泥土的芬芳……。到了秋天,苟芑已滿滿曬了一窗台,一捧捧挖出來的地蔞子似一截截晶瑩剔透的象牙塔,母親洗淨了淹冬菜。

樹葉落的時候,哥哥、姐姐去上學,要走很遠很遠的山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走。我最愛姐姐的花書包了,姐姐放學回來我就背在身上在地下走來走去,哥哥開始用一截小棍在院裏寫字,姐姐踩在小板凳上擀麪條,母親從地頭回來屋裏已點了燈,有時候我都睡着了,母親搖醒我時,我以為天亮了。

冬天,村裏有狼出沒,母親去生產隊開會學習,便把我一個人鎖在黑洞洞的窯洞裏,屙屎屙尿全在地下,我坐在窗台上一首接一首唱歌,什麼“邊區的太陽紅又紅……”、“高樓萬丈平地起……”,飼養院的破大門外有小腦袋晃動,我唱的更起勁了,唱累了,便爬在被捲上睡着了。

下了第一場雪,滿山遍野全是搶雪的人,象白麪一樣拉回去倒進窖裏,整個乾旱冬季的吃水全靠它呢!哥哥、姐姐拼命掃雪,我跟着母親往回背……,月牙兒出來了,掛在枯樹枝上,村裏的人點亮火把,以防狼出來傷人,我拉住母親的手,母親的手心裏冰冷汗濕,澀澀的象淚水。還是剛過罷年,父親來了,仍然是一輛牛車,拉回去的卻只有我和哥哥,我們仍然穿得族新,母親往我們懷裏塞進一個大包裹,説:冬春的衣服都在裏面。

牛車走出去很遠,姐姐哭着一直追着牛車跑。

回到冷冷清清的家裏,父親摸着我的頭自嘲地歎道:沒孃的娃兒。哥哥踩在小板凳上開始擀麪條,等我稍稍長大些,我便踩在小板凳上擀飯。

愛鬧惡作劇的鄰居喊一嗓子:你媽媽回來了!我和哥哥瘋樣跑出去,又哭着回來。

一個別樣的童年,註定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