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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寫家鄉老房子的散文:老屋

文學1.71W

家鄉的老房子總是讓人懷念,那裏有着我們許多童年的回憶,那裏有着許多關於農村的習俗趣事。

描寫家鄉老房子的散文:老屋

最近一次回老家是好幾月之前了。暑假裏一家人正在熱熱鬧鬧吃午飯,吃到一半,父親的電話響了,我開玩笑説,看來今天又有人找你出去玩了。可是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的竟是三爺去世的消息。父親放下電話,匆匆收拾衣物趕回老家,我和母親也趕在天黑前回去了。

農村的規矩,老人去世,鄰里鄉親都要來幫忙,兒孫後輩要守靈三夜,然後厚葬於祖墳之中。我們回去的時候,靈堂就搭在三爺家的堂屋,外面支了棚子,排着八仙桌和長板凳。哀歌四起,到處都擠滿了人,很多面孔對於我已經極為陌生了。他們是我的親戚,可我大多都不認識。

我和小妹(三爹的女兒)不知道該幹什麼,又不能隨意走動,就湊在一起玩手機打發時間。父親跟我倆説,走,我們回去看看徐家的“故宮”。我倆都笑了,那可不是“故宮”嘛。

我的老家在柑樹村,但是柑樹村卻沒有什麼柑樹,村裏的大部分人家都蓋起了兩三層鋼筋水泥的新房,只有我家的老屋還是幾十年前的模樣,牆壁是夯土的,在經年的風雨中剝落了光滑的外衣,露出疙疙瘩瘩的土塊。

老屋在距離三爺家幾步路遠的地方。小時候,我就是在這幾間土坯房裏度過了最快樂的暑假時光。那是一層的平房,一間堂屋,兩邊各有幾間卧房,再往旁邊是灶火(廚房),灶火後面圍出一塊養豬養雞的地方。屋後有一排很高的榆樹,屋前是個不大的院壩,旁邊有點薄田,種着幾株花椒樹,也常年種些葱,蒜苗,豇豆,西紅柿什麼的。也有年份種過佛手瓜,冬天一到,瓜藤枯萎,我和妹妹(二姑的女兒)就扯下來引火燒炭取暖,結果把整個佛手瓜架子都扯散了,竹竿噼噼啪啪倒了一地。院壩邊上有一個紅薯窖,平日裏用石板蓋着。要吃紅薯的時候,就把蓋子搬開,放一個竹筐下去,再讓妹妹拉着繩子下到窖裏,把紅薯撿進筐中。我沒怎麼下去過,大人們也從來不讓我幹這些,都説我做不了。我們在老家養過雞,養過羊,有一年還養過一隻小狗,叫果果,後來走丟了,再也沒找回來。

以前老屋還住人的時候,因為地界問題,和隔壁二爺家鬧得不可開交,雖比鄰而居,卻互不理睬。一家的雞跑到另一家去吃蟲,都會被趕走。直到我們搬離老房子多年,奶奶還念念不忘那塊界碑子,催促父親回去看看,別被人挪走了。大人們有時候也不耐煩,跟奶奶説別管這些閒事,老房子又不住人,守着那個界碑幹什麼。奶奶卻總是嘮嘮叨叨跟我説,以前有個算命先生打咱們家門前過,説那塊地風水好,將來要出人才的,我不能讓人佔了便宜去……

因為住得近,我和妹妹也經常到三爺家玩,他家有打糧的機器,那時候在鄉里還很少見,二樓有個露台,少有人打擾,我們就搬着小板凳到露台上,一邊寫作業,一邊過家家,玩累了就直接在他家吃飯。三爺有個孫女叫蘭蘭,比我們都年幼,那時候瘦瘦小小的,不甚言語。我今年暑假回老家的時候,她已然長成了婷婷的大姑娘,身邊圍着好幾個妹妹。

那天夜裏,父母和叔叔嬸嬸按照農村的規矩為三爺守靈,一夜未眠。我兩三點的時候陪爺爺奶奶去大爹家休息,到凌晨四點還是睡意全無,就乾脆穿上衣服去陪爸媽。從大爹家到三爺家不過幾百米,就一條鄉間小路,雖然是凌晨,路上無人,我也沒什麼可害怕的。那時候,天空反射出透明的深藍色,很高很高,就像魯迅在《秋夜》中説的“我生平沒有見過這樣奇怪而高的天空,他彷彿要離開人間而去,使人們仰面不再看見”。那一整天,我都覺得心裏堵着什麼東西,很不痛快,夜裏也睡不着覺。不曾想,見到枯坐一夜的父母,竟撲倒在母親懷裏,淚流不止。父母很驚慌,不停地問我是不是被誰欺負了,我説沒有,只是控制不住地難過,控制不住地想哭。我不敢承認自己害怕,害怕有一天爺爺奶奶也會突然離我而去,而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

白天裏我看見爺爺眼角掛着淚,嗚咽着不説話,我就一直陪着他,一步不離地跟着他,也不説話,只是把他的胳膊挽得很緊。這種擔心失去的'感覺我以前有過,但是從未像那天那樣強烈。我跟爺爺提起過想給他寫一本書,他擺擺手,説有什麼好寫的,爺這一輩子,東晃晃西晃晃,也就這麼過去了,啥事也沒做成,又有什麼可寫。他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但心裏卻一直有這麼一個夙願。他是我最親的人,我最初的性格和愛好都來自於他,但對於爺爺的過去,我幾乎一無所知,就好像對於我生命的源頭一無所知。我想為他寫書,而且我能寫的很好。

我也從來不認為只有偉人才可以寫傳記,每個人都是自己所處時代的投影,越是平凡普通,就越能照出那個時代的原樣。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驕傲,苦難和擔當,沒有誰可以逃避,也沒有誰可以分擔。而文字,就是最好的紀念和祝福……

三爺入土的時候,所有人都去送,小孩子拿着花圈走在最前面。大人們跪在墳頭上燒紙,焦黃的火紙被火苗瞬間舔成黑色,又被山上推推搡搡的風捲到空中。黑色的紙屑漫天盤旋,如同一場盛大的儺舞,在祭祀什麼偉大的神靈。它們在空中劃過的線條像神祕的符咒,或許在揭示着生命輪迴的祕密,但你我,誰也看不懂。

這麼多年,我眼見了故土鄉村的日漸落寞,但卻無能為力。中國的傳統文化,多半是由鄉村孕育出來的,鄉村的失語必然會導致傳統的靜默。“禮失”,難道真的可以“求諸野”嗎?在我的故鄉,人們就這樣埋葬了一個人,又一個人,就這樣在悄無聲息中埋葬了過去所有的記憶,也埋葬了整整一個時代的印記……

而那老屋,依舊空在荒草裏,也空在時間的流裏。


【本文作者:籽言。(公眾號: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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