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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老屋經典散文

文學2.43W

有人把老家和老屋等同一物,這是不對的,老家是故鄉,老屋是祖宅。

老家老屋經典散文

老家的老屋對面,有兩孔洞穴,人稱老人洞,加上四周的灌木毛竹,很像一隻虎頭,時常對我的老屋虎視眈眈。據老輩人講,祖上老(死)了人,都要放進洞中,一方面守望着難以割捨的家園,一方面企盼後輩兒孫光宗耀祖。準確地説,老人洞就是史書上説的巖葬,老人洞是老先人的老屋。

每次回老家,都要虔誠地向老人洞行注目禮,然後才在那雙特殊目光的注視下,蹀躞着走過長長的鵝卵石小路,搖晃着笨拙的身軀踩一截鬆軟的田埂,再極優雅地邁過爬滿青藤的籬笆,經過泥土鋪平的院壩,上一級台階,算是真正進了老屋。在當時,兩層長四間的土牆房,雖比不上大地主留下來的四合天井,也還算高高大大,氣度不凡。前面蓋着梳子齒般的泥瓦,後面蓋的淺灰色石板,就像隔壁二醜剛剃過的頭皮,留着有稜有角的髻,古樸稚拙,童趣可鑑。

莊基地是爺爺精心挑選打造的,透過碧綠的稻田看出去,一條美麗的小河若隱若現,對岸的月兒壩,比鳴沙山的月牙泉還要生動,陽光下泛着翡翠似的鮮活之光。屋後臍帶似的堰渠,是幾百畝稻禾的命根子。坎上堅硬巖壁支撐的蓮花台,住三户人家,守五畝薄田。前有月亮,後有蓮花。月照蓮花觀自在,水繞老宅聽瓦風。父親説這地方雖好,不該是水圍城,潮氣大,糧食易黴變。爺爺説過日子就是要服水土,扯地氣。看來,作為南方移民的爺爺是對的,敞陽,發旺,依山傍水,冬暖夏涼。

閒暇時光,我喜歡在房前屋後轉悠,聞五穀飄香,看瓜果溢彩,冊頁似的瓦片,如同古典美女翻卷着的秀髮,從牆垛開始,層層疊疊斜依着向屋脊飄散,似乎在流動,卻又在靜守。強光下,瓦色幽深,好像潑了藍黑墨水,再看蒼穹,瓦天一色,彼此關照,我這下才算弄明白,為什麼詩人愛説天空是瓦藍瓦藍的。黃昏,炊煙從瓦罅中漫漫洇出,時而聚集成辮,時而散開成網,風兒呵口氣,就成了一縷捉摸不透的情緒,隱於家譜的智囊中。下雨,屋頂露出鯉魚背,欲遊未遊,似動非動,泥瓦都成了魚鱗,在閃電中發出幽幽的紫光。落雪,老屋裹着裘皮大衣,名貴大氣,華麗雍容。檐下掛着晶瑩的冰凌,如柱,如椎,如練,如牙,如鑽,如劍,如簾,如燭,我就想起水晶鞋,想起童話小屋,想起白雪公主,想起那位白紗長裙愛寫抒情文字的才女。不知誰説過這樣一句話,至今還記憶猶新:一個村莊如果沒有了落雪,就像一個人沒有了白髮親孃。還有賞心悦目的苔蘚和瓦楞草,誰都不願意動它,視它為最好的鎮宅之寶。

閣樓上的那扇小窗,是老屋睿智的眼睛,每逢雨季,我都要倚窗守望,雨弦彈擊瓦片,攪起棉絨似的輕霧,節奏舒緩,韻律清麗,有江南古箏和陝南姐兒歌的'味道,南北交匯,中西合璧。在這肅穆的聆聽和注視下,悟出滿臉滄桑的瓦和激情洋溢的雨,都是不俗之物。水印木刻,水墨丹青,不?是生命的元氣,是村史的分卷,是家譜的延續。

卧在廚房的土灶,像下地歸來的老黃牛,細細咀嚼有滋有味的農家生活。四口鐵鍋,將其切割成幾何圖案,添柴的婆,很像退而不休的老教師,把吹火筒當教鞭,灶當講台,為我們傳承泥土餬口,積德興家的校訓。灶後的石磨,嚴重地消化不良,吃進堅硬的五穀,吐出瑣碎的生活積澱,還愛塞牙,竹刷被媽當作牙籤,剔不乾淨就倒一瓢水,反正比我的牙刷得乾淨,什麼時候都聞不到口臭。媽把磨推成一種藝術,上步,後退,雙手舉起繞着弧圈,很像國標舞的起始動作。媽媽握着的磨拐,被我看成老式的鑰匙,啟開過很多童年的心鎖。後來我又把它當作留聲機上的唱針,別看石磨是張老唱片,聲音卻低沉渾厚,富有磁力,一聽就來精神,就讓人亢奮,就把一顆飢寒的心靈撫慰得服服帖帖。東窗改制的碗廚,被蜜蜂相中,心安理得地據為己有,嚶嚶嗡嗡,門庭若市。我經常開門偷窺,看它們如何站崗、釀蜜、攜兩團花粉朝格眼填充。現在想起來,蜜蜂的舉動,很像我們在稿紙上爬格子,點撇豎捺,字句段篇,寫些甜甜蜜蜜的抒情文字,鮮活,生動,激情飛揚,是那個年代最好的有聲讀物。儘管每年都有很多的蜜溢出,並未想去分一勺飲,蜂豐同音,我們把它看成家業發旺五穀豐登的某種象徵。

堂屋火塘上的吊罐,黑皮南瓜似的在空中悠閒地亮着肚皮,來了客人,圍爐而坐,享受眾星捧月般的禮遇,別看其貌不揚,內涵卻豐富,可以舀出別緻的農家菜譜。牆角掛着不同風格的農具,如古戰場上的十八般兵器,借門縫亮度閃着寒光。陽光燦爛的日子,瓦隙板罅中射出一根根光柱,像舞台上的追光燈,室內所有的人包括雞鴨貓狗都來亮亮相,定格成一幀樸素的剪影。

一天,到庭院深深的夥伴家串門,廂房一片燦爛,玻璃瓦不亞於夜明珠在朗照,雖然落了灰塵,還有樹葉,但灑下來閃閃爍爍的光斑,是那麼璀璨,那樣奪目,在幼小心靈留下亮麗的記憶。儘管後來我享用過很多光明,也得到過一些榮光,總覺得過餘闊綽,過餘奢侈,正如這個世界有很多難以量衡的輝煌,我不可能獲得太多,一燈如豆足矣!回來要父親買,説那玩藝兒易碎,不如開兩個氣窗,雖然沒有玻璃瓦明亮氣派,卻滿足了一顆童心的渴求。

老屋的確老了,老得有點斑駁,有點瘦弱,有點矮小,翻蓋一次,就要丟棄一些破碎的記憶,又彷彿有一隻時光的巨手,把凝重和多味的篇章,從我腦海裏一頁頁地往前翻動,帶着風聲、鼾聲、瓦礫聲、呢喃聲為彌補缺額,父親在中心位置蓋上石板,很像他身上的補丁褲子。這也如同我們山裏漢子,手上有了老繭,臉上有了疤痕,就證明經過風雨,見過世面,有滄桑感,具男人味。

如今,石板泥瓦房日漸稀少,關於老屋的記憶,也和我的童年、少年、青春一樣,越來越遠,越來越難以捨棄。站在記憶悠遠的隧道口回望,這充滿懷舊色彩和鄉土氣息的平民住宅,一如某些年代的某些人和事,永遠暖暖地留在舊相冊中,家常、地道、古樸、平實、豐厚、凝重、深邃、親切不時讓我記起,自己的根在鄉下,自己的乳名在鄉親們心中,自己是一個來自鄉村的苦孩子。

老屋的牆是泥土築的,瓦是泥土燒的,老鄉走的每一步都踏實在泥土之上。因此,對老家的思念就叫鄉愁,對老屋的眷顧就叫鄉情,對生養之地的懷想就叫鄉土。鄉土是人類一切深情的母體,鄉土之屬於自己和自己之屬於鄉土,早已是一種水乳和血肉的關係,如一壺濃茶,一罐老酒,捨不得一口飲盡,惟恐難再。鄉土是一種肥沃,鄉土是一種富饒,鄉土是一種無法排解的心疼。痛也揪心,愛也揪心,我不得不時常在小城的明月長天之下,回味那份土得掉渣的感覺。

老屋是什麼?老屋是老人的屋,是遠離鄉土之人解不開的心結,是從牆基裏抽芽跑到鄰家生活的一截竹鞭,是走進故紙堆裏又被人挖掘整理出來的鄉土教材。

每次離去,回望這曾經的棲身之所,心裏無端地要湧起一種莫名的淡淡的卻是濃濃的甜蜜或傷感。倦鳥思巢,落葉歸根,熱鬧的世界無邊無際,我只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看來,我應該回老家的老屋頤養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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