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落花有憶

我很難將眼前這個肥頭大耳油頭粉面舉止投足看上去都很做作的傢伙跟十幾年以前和我一起大喊大叫罵罵咧咧走街串巷光着屁股到處亂跑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似的小屁孩聯繫在一起。

我的確認識過一個叫湯圓的人。眼前這個傢伙卻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他就是我曾經認識過的那個人。

十幾年前，我們都還年輕，像剛從地下湧出來的泉水一樣，清澈見底清淡恬美。那是我們光着屁股滿大街亂跑別人看見了也見怪不怪的年紀；那是我們當着小腳稽查隊那幫老太太的面也敢隨地大小便並且不會被她們阻止的年紀；那是我們看着哪個漂亮的女孩抱起來就親也不違反國家法律頂多被人家抽一嘴巴的年紀；那是我們一生之中唯一可以無法無天的年紀。那時，我跟湯圓好的真可以説穿一條褲子，甚至是內褲！我們同出同進，形影不離;我們惹是生非,不學無術。我們一起手挽手去了我們那個北方小鎮的任何一個存在的地方，有些地方我敢保證至今仍不為人所知。我們一起跪在地上傻傻的指天為父，地為母，學着電視裏那些英雄好漢們的樣子，殺雞喝血，高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品嚐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那些味道至今讓我回味無窮。我們真誠的以兄弟相稱，不含任何功利目的。現在這些都已經成為了記憶，記憶像一面未經打磨的鏡子，映射出了一切早已黯淡的真實，現在這些真實真真切切的站在我的面前讓我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鏡子裏，湯圓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就像夜明珠一樣，至今讓我記憶猶新，我曾一度懷疑他的眼睛是童話書裏女巫的魔法水晶球變的`，他也曾不無驕傲的説過他的眼睛是人世間最美的眼睛，這在當時，讓我深信不疑。

十幾年以後的今天，他又以湯圓的身份做在我面前了。他就坐在我的對面，一生之中，我們有過無數次面對面的談話，所有的談話我都已經忘記，但是這一次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就像關羽關老爺的那把青龍寶刀，已經深深的刺入了我的身體裏，縱使我拼命掙扎，也無濟於事。他説話的聲音很大，大的足可以用吼來形容，顯然他的底氣前所未有的足，這底氣壓在我的胸口，讓我呼吸急促，冷汗直冒。我驚訝於一個人的變化如此之大，他以前説話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甚至是比蚊子還要小。他不時晃一晃戴在手指上的幾枚戒指，那是他成功的標誌，那幾枚戒指就像凱旋而歸的將士一樣，耀武揚威的看着我，讓我有説不出的苦澀。湯圓不再是那個光着屁股的小屁孩了，他西裝革履，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我更加懷疑我的判斷。他的皮鞋很亮，我知道那一雙皮鞋能頂我一個月的工資。他也像很多成功人士一樣，戴上了金邊眼鏡，那眼鏡後面是一雙可怕的眼睛，眼睛依然很亮，但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現在那雙眼鏡就像深夜盤踞在道路中央的響尾蛇一樣，虎視眈眈的看着我，看的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慄。我曾在那裏看到過這個美麗的世界，那裏有過我們的年少記憶，那裏曾是我們的幸福的伊甸園，現在一切都已隨風而逝了，連起碼的印記都沒有給我們留下。

我試圖用我的文字去記錄我們那時的歲月，但是我發現那是如此的艱難，我不得不放棄。我以前不相信物是人非這個詞語，因為那時我們年輕，有的是激情，有的是希望，那時我們純真的像一片白色的布，純潔無瑕，但一旦落入染缸，就註定會面目全非，任你如何補救都無濟於事。湯圓已經永遠成了記憶，我不知我的兄弟現在身在何方，我想用我的一生去彌補我們曾經的記憶，但命運之神揮一揮衣袖，殘忍的離我而去，任我聲嘶力竭。十幾年以後，秋天的風吹落最後一片葉子，我的記憶在此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