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狗散文

前幾天好友發了個説説——外甥狗，吃飽就走。從好友的互動中可以看出，是句玩笑話，並非嫌棄的意思。而我看了這句説説，卻是感慨萬千啊！

我的媽媽和外婆在一個村裏住着。在我以前的日誌中我也曾提起過，由於父親成分不好，一輩子不討外婆一家喜歡。恨屋及烏，因此我們兄妹自然也是不招人待見的。每次兩個姨媽回姥姥家，吃飯絕對沒有母親的份。到了飯點姥姥總是攆着母親回家，留下兩個舅舅全家聚在一起吃飯喝酒。自小看到母親遭到“三等公民”的不公正待遇，幼小的心靈對姥姥姥爺也沒有一絲好感。

所謂遠香近臭可能就是這樣吧！

讓我對姥姥姥爺一家徹底失望的是我十一歲那年發生的事，更使我感受到遠親不如近鄰。而事實上，外公外婆舅舅不是遠親，在血緣上他們可是母親最親近的人，而正是這些所謂至親的人卻做出了令人心寒的事。

那一年，我在離家四里的外村讀五年級。那時候這所學校的國中部還沒有垮，二哥那年會考預選得了全鎮第一。他興奮異常，想把這好消息趕緊地讓父母知道。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村裏的一個鄰居開着拖拉機，拉着一車磚頭，他在車沒有停下的情況下就攀爬，結果就在攀爬的過程中沒抓牢掉了下來，車子的後輪從他的身上軋了過去。司機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坐在車上的押車的人發出陣陣驚呼，司機才知道出現了意外。

事發當時，母親正在家裏做飯，我蹲在灶口燒火。二哥被拉回村裏時，臉色早就變成了黃裱紙色。當母親聽到二哥出了車禍，扔下手裏的活計哭着跑了出去。那個情景我到現在也記得清清楚楚，母親邊哭邊跑，連拖鞋都跑丟了也不知道，最後乾脆赤着腳跑。而我，木呆呆地望着母親的背影，想跑腿卻像灌了鉛一般邁不開。想到灶口裏還有火，就回了家邊燒火邊流淚。

那時候交通不便，拖拉機卸了磚拉着父母親和哥哥去了城裏的醫院。那天夜裏，我輾轉反覆難眠。大哥在三十多裏的一所高中讀書，只有週末才回家，留下我自己在家。聽着門口大槐樹上的貓頭鷹一陣陣的叫聲，漆黑的夜中，那叫聲格外的瘮人。自小膽小如鼠，晚上連院子我都不敢出去，在那個夏天的夜晚，我蒙着頭蜷縮在炕頭，獨自飲泣！而我的外婆家就離我家兩排房子，兩個舅舅也離得不遠，卻沒有一個人來安慰一下！真是門口擺上討飯棍，至親兄弟成路人啊！

凌晨兩點多，開車的那個司機從城裏回來帶回了二哥的消息。盆骨粉碎性骨折，生命垂危！紅霞媽媽，這個寡居多年的被我稱為舅媽的鄰居，聽到我家門響披衣來到我家。看到她，我彷彿有了主心骨，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

那時候，媽媽家裏飼養了雞豬還有一頭灰色的小騾子。牲畜，是莊户人家必備的生產工具。而我，白天要去外村上學，中午就回家自己吃涼飯，家裏的豬雞和騾子中午都是鄰居幫忙飼餵。

傍晚放學，顧不得做作業，就拿起鐮刀背起筐子到山上地堰邊割草。通常揹着一大筐子草，對於一個11歲的小女孩來説，腰幾乎要彎成一張弓才能夠背起來踉踉蹌蹌回家。當每一次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我心驚膽戰地走着夜路回家，累得連飯都顧不得做，就吃幾口發餿的黑饅頭。時常是在油燈下邊做着作業邊哭，動輒哭着哭着就趴在炕沿上睡過去了。當胳膊被壓麻了被蚊子咬醒了，鑽進蚊帳裏卻毫無睡意，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經常出現在我的腦子裏。我彷彿看到眼前一些各種説不出形態的東西在我眼前晃。夜晚，彷彿一個張着大口的怪物，發出陣陣獰笑要將我吞沒一般。

在這等艱難的.情況下，母親的表妹看我太辛苦，幾天以後表姨就把騾子牽到了她家。這樣我就不用每天傍晚去山裏割草，這副重擔表姨兩口子替我挑起來了。那時候正是夏玉米追肥時節，父母自然是顧不上家裏的事，鄰居一個出了五伏的三哥和三嫂，人工拉着犁在烈日下給追上了肥料。直到現在，父母和表姨三哥家的關係超出了至親關係！

而我的外婆和舅舅們卻沒有及時地伸出援手，他們都躲得遠遠地看笑場。真是人情似水分高下，只重衣冠不重人啊。人情涼薄！

之後的日子，二哥總算挺過了危險期。母親回了一趟家，請求外婆中午給我把饅頭放在她的鍋裏熱一下。那時候村裏連電都不通，更別説冰箱了。母親也心疼我天天吃涼飯，吃發餿的黑饅頭會病倒。窮山僻壤的地方，一年的麥子都不夠吃，大哥在外念高中，每週回家拿乾糧，母親把白麪都做成饅頭給了大哥，剩下黑麪和玉米麪做成的黑饅頭是我們的主要口糧，並且空裏還要摻和吃窩窩頭。而外公是退休的公家人，吃的糧食都是公家配給，經常羨慕他的家裏頓頓都是白麪饅頭。

外婆極不情願的答應了讓我每天中午去她的家裏吃飯。母親讓外婆去我家的菜園裏摘的豆角茄子黃瓜等蔬菜，做好了讓我跟着吃一點。但是，自小敏感倔強的我，看到外婆陰沉着的臉能擰出水，也就不願去。並且吃飯的時候，外婆不讓我上桌，用一隻小碗盛上一點菜，拿着我的黑饅頭打發我在灶台上吃。而外婆外公吃着白饅頭吃着從我家菜園摘的菜，那麼的心安理得！那時候，我感覺我連她家的一條狗都不如。

母親以為把我安頓好了，安心地在醫院陪着哥哥好幾個月。事實情況是我忍受不了外婆的訓斥和白眼，幾天以後就不願去她家吃飯。饅頭吃完了，晚上回家自己和好面半夜三更睡不着就起來做饅頭，到菜園裏割韭菜包包子。都説“六月韭，臭死狗”，説的意思就是六月的韭菜包的包子連狗都不稀罕吃，可我吃着自己包的韭菜包子卻覺得心裏舒坦得很。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獨立生活的能力得到了顯著的提高。一個11週歲的小女孩做的家務，相信現在20歲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做得來。

那年，我和大舅家的表姐在一個學校讀書。老師佈置了一篇作文，而我就根據自己的經歷寫了一篇《遠親不如近鄰》的文章。語文老師拿着我的作文當成了範文在各個班級輪讀，老師讀得是聲情並茂淚光閃閃。而我，早就淚水潸然，教室裏傳出了女同學的低泣聲。而就是這篇文章幾乎引起了軒然大波，表姐回家把我的作文告訴了舅舅和外婆。舅舅對我是橫眉冷對，外婆氣得臉色鐵青，跑到我的家裏擰着我的胳膊朝着我的臉上給了我一耳刮子。我捂着火辣辣的臉，沒有流一滴淚，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做着無聲地反抗。

童話故事裏外婆的形象都是那麼慈眉善目，而外婆外公舅舅這些至親的人在我的心目中僅存的一點親情也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形象也徹底的顛覆！在我的心目中，他們的形象是那麼的猙獰可怖！

外甥狗，吃飽就走。可是我都不屑去吃，我也不願當他們口中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