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散文

外婆家距離我家大概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吧，記得小時候媽媽帶我去外婆家總是一大早出發，要到太陽落山時才能走到外婆家。遠是遠了點，可每年媽媽總要帶我去上外婆家好多轉的。每次一到外婆家，外婆總免不了要馬上把我抱在懷裏，幺啊狗的叫上半天，那份從心裏噴出來的親熱勁，讓我在日後的歲月中常常想到賈寶玉的奶奶對他的那份親。實在説來，雖然外婆家不過是個平常的百姓人家，遠沒有賈家的顯赫地位和豐富的物質條件，可是當我每次讀到《紅樓夢》中大觀園的那些章節時，我總是把它想象成外婆家的場景。

媽媽的弟弟妹妹們，除去媽媽離外婆家遠一點以外，其餘三個妹妹都嫁在外婆家附近，還有兩個弟弟理所當然就和外婆外公住在一起。也許是隔得遠，一年難得見上幾次面的緣故吧，不管是舅舅還是幾個小姨，對我們總是格外的親，至於表兄弟姐妹們，就更不用説了，那是自然要好得不能再好的。在我的記憶中，表姐妹給我留下的印象總是很深，至於表兄第，則因為大的太大，小的則在我還是孩子時尚沒來到這個人世，偏偏是表姐妹們，和我年齡相仿的卻很多，因此，關於外婆家的記憶，也總是些和表姐妹們玩耍的場景。

每次我們一到外婆家，幾個小姨就會帶着孩子們一齊來到外婆家，在大舅家的堂屋裏，嘰嘰喳喳地把姐妹的父母的母女的妯娌的姑嫂的沒完沒了的話題漫無邊際的拉扯開來，通常要聊到後半夜，有時也會説到天亮的。而我們孩子，則在外婆家的房屋周圍嬉戲，天黑之後，則回到家裏，坐在大人的身邊，聽他們七嘴八舌地拉着家常。大舅從樓上拿來一些草蓆，沿着屋子的兩邊一字排開，供孩子們在上面玩耍，大人們也就那樣席地而坐。通常，不到半夜，孩子們就會聽着大人們説着話慢慢的睡去，大人們也不去理會他們，兩三歲和十幾歲的孩子，就那麼橫七豎八地在大舅家的屋子裏睡着了。有時，其中一個孩子説起夢話，會暫時的打斷大人們的談話，開始關注起那個夢囈的孩子來，可稍後就又不着邊際地聊開去了。兒時的我，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聽着大人們的談話。那時，有着定娃娃親的習俗，有那麼幾次，我都聽見外婆説，要把一個表妹給我做媳婦，可我心裏卻並不喜歡外婆説的那個表妹，原因可能是她還隨時往自己的嘴裏吸鼻涕呢。倒是另外一個表姐我卻比較喜歡，原因則是她總是把我抱在懷裏，讓我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温暖。

記憶中，外婆總是從她住的那間屋子裏的'一個櫃子裏，悄悄地拿出一個大大的橙子或是石榴來，在那微弱的光線裏剝了皮後餵給我吃，吃完後又憐愛地抱抱我，才把我放到地上來讓我去和姐妹們玩樂去了。有幾次，可能是我説了我吃東西的緣故，別的姐妹們也嚷着去和外婆要吃的，可是外婆卻説沒有了。但是，第二天外婆又會拿出一個石榴來剝給我吃，吃完了還會叮囑我説，沒有了的。事實卻是，當媽媽和我從外婆家返回的時候，外婆都要在媽媽的揹簍裏放上許多已經“沒有了的”石榴呢。

當我稍大一些的時候，外婆説要給我做媳婦的表妹，好像在外婆、媽媽和舅母的一致同下就真要成為我的媳婦了，當我七八歲再去外婆家的時候，彷彿我已經被安排和那個表妹睡在一起了，可我心裏始終想着的是另外一個表姐，表姐這時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吧，還是那麼温暖地把我抱在懷裏呢。

我的童年的好大一部分時光都在這種女兒堆中度過，或者説，我的好大一部分美好回憶都在女兒堆裏呢。以至於讓成長起來的我，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着女性身上的一些特質，甚至，很長時間裏我都有着略微的娘娘腔，直到後來我在體內吸納了大量的煙草，這種情形才有所改變。生長在一個原本就沒有男丁的家裏，讓我享受到了許多別人無法享受到的優待和快樂，同時他卻似乎也讓我在無形中缺失了一些東西。事物總是這樣不能兩全齊美，魚和熊掌你永遠只可取其中之一。我獲得了細膩敏鋭的感知力，卻失去了那種大男人所擁有的豪邁氣概。據説，一個人具有一些異性身上的特質，這樣的人是會顯得更完整一些的，那麼，我應該慶幸我童年的特殊經歷，讓我形成的現在我所擁有的這種顯得有些柔弱的特質了，正是這種特殊的元素讓我在自己的世界裏，在已然失去的時光裏自由的翱翔，並從中獲得了無上的快樂。

我的外婆在幾年前就去世了，對於我，她沒有實現她心中的願望——她一心想要給我做媳婦的那個表妹，在她離開人世前嫁了別人，而我甚至沒能在她活着的時候娶上媳婦，讓我更其愧疚的是，在她離開人世的時候，我竟然連去見她最後一面也沒做到。如今，外婆的女兒，我的媽媽都業已老去，可我卻在自己的世界裏漫遊，對於老人關心的事情毫無心思。那些用了他們最深的愛來關愛過我記掛着我的人，我卻永遠地負疚着他們傷害着他們。人啊！你該記得你來的地方，隨時記着回家的路，不要在塵世的喧囂中迷失了自己，忘記了回家的路！

外婆家，我們生命能夠追朔的一個最鮮活的所在。對我來説，外婆家則會是兒時的天堂，如今的一個美麗無比的夢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