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魅散文

那次專業會議，我和H都有參加。所以，雖然是公差，卻有一種度假般快樂而舒放的心情。

會議安排在鳳城，對孤陋寡聞的我來説，那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所在。以為會是一座城，到了才知道，那其實是一個臨海的小鎮，但因為迷人的萬米沙灘，再加上第三屆亞洲沙灘運動會曾在此舉辦過，早已聲名遠揚。以城命名的小鎮，空氣清鮮而涼爽，讓我頓生出一種錯覺，以為那條驅車走到寂寥的漫長高速路，一端連接着酷夏，另一端連接的，卻是涼秋。

兩天的學習性會議，白天的時間還是蠻緊張的，但下午5點以後，我們便可以走出去，盡情領略小鎮的風情。

小鎮是寧靜的，絕少煙塵和喧囂。空氣清涼爽潤，街道不寬，但很乾淨，車和人都不多。商店的招牌整齊劃一，路旁擺着的攤位亦各自安守着既定的區域，遵循着既定的秩序。不管是賣菜的、賣水果的，還是賣各種零食、雜貨、紀念品的，攤位周圍都乾乾淨淨，買的和賣的，都不見亂扔一片垃圾。就連燒烤攤位也是統一的白色餐桌椅，一溜十幾家，既有分明的界限，又有整體的美感。沒有人大聲喧譁，也不見光着膀子的彪悍食客，和內地亂紛紛、鬧騰騰的燒烤場所大相徑庭。攤主們臉上的微笑總是那樣親切而熱情，不宰客，不欺生。人們的生活節奏看上去張弛有序，悠然而閒適，滿足而平和，和諧寧靜，與世無爭，以致我總懷疑自己是否如那個幸運的漁夫一樣，闖進了隔絕塵囂的世外之境。

而最令人歡心舒暢的，自然是那蒼茫無垠的大海。

入住的賓館臨海，開會時間朝九晚五，所以每天的早晨和晚上，我們都有充足的時間去海邊漫步。

早晨的海是寧靜的，女子一般安嫻温柔，沒有大的風浪，宛如一塊碧藍的大水晶，瑩潔而通透。目極處，灰藍色的海水和海濱特有的明淨天空接融在一起，雪白的浪花宛如團簇的雲朵，飄蕩的雲朵亦如悦動的浪花，渾然無界，美得令人沉痴失語，身心俱有一種被消融、被淨化的空靜之感。

晚上的海卻是活潑的，常常歡嘯不止。

在此停駐的最後一晚，我們匆匆吃過飯，本來是沿着海邊那條曲曲彎彎的幽靜街道，去尋訪一處被渲染得美不勝收的古蹟。沙灘運動會的諸多景觀性元素還完整保留，可細細遊賞之處頗多，我卻固執地一定要將目標鎖定在那古老的名勝。可是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天已黑盡，也沒有找到那據説並不很遠的勝蹟。悻悻然走回去時，因為盎然的興致受到打擊，身體竟感覺特別地累了。鋪展在腳下的路綿長得令人絕望，而穿了高跟鞋的腳也不爭氣地痠痛脹麻起來。我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便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我揹你，可好？”H半開玩笑地説。

我大笑着搖頭。

如今的我，他恐怕是負載不起的。我失去了從前的輕盈，而H，也不復當年的強健。歲月無情，總是不由分説抽走想努力挽留的，卻將本能抗拒的強加於身。

“不如，你脱了鞋子，去沙灘上走吧。”或許是被隱約的濤聲提醒，H又這樣提議。我眼睛一亮，欣然同意。

沙灘上有明爍的燈光，所以一波波湧過來的雪白浪花，仍然可以看得分明。H提了我的鞋子站在高高的沙堤上，我在細軟的白沙裏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地走到了漾動的'海水裏。出乎我的意料，海水很温暖。一波波海浪以美麗的姿態緩緩後退，然後又以突然獲得的力量嘩啦啦歡躍着衝過來，把我來不及提起的裙裾打濕。我不自禁地笑着，它們多像一羣不諳世事的孩子哦，就這樣自由自在地自娛自樂着，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寂寞、什麼是失落、什麼是憂愁、什麼是傷害……

第一次和海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內心油然而生的震撼和感動，讓我忍不住一次次停下來，久久地凝視着這在夜晚看上去更加深邃幽遠又神祕的大海，恨不能化為一隻自由的白鷗，將自己的心魂安放在大海的最深處。

微涼的海風，吹去塵俗的牽礙，薄柔的夜幕，籠住世外的逍遙。漫步在海邊，我在水裏，H在沙岸，就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終於能夠看到所住的海景賓館那滿布着燈飾的美麗輪廓時，夜已經深了。我戀戀不捨地走上岸來，和H站在一起，再次回望這海的夜，夜的海。這一個晚上，H除了在海浪湧來時偶爾驚呼一聲“小心”，幾乎不曾説過什麼話。他默默陪伴着我一路走過來，像平素一樣，無論我拖延多久，都不會有半點的不耐、不快。H，在我心中其實一直就像大海一樣，總能夠包涵我所有的對與不對、好與不好。讓我人到中年，依然可以活得這樣簡單而自在。

我的生活離大海很遠很遠，可是對大海的熱愛卻早已入骨入髓，每一次離開，都是深深的不捨。曾經不止一次在想，或許有一天，我會把自己託付給大海……大海，真的是靈魂最美的歸宿哦，就像H，是我人生無悔的歸宿，一樣。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個幽靜美麗的海邊小鎮，迴歸滿布煙塵的瑣屑人生。這最後的一夜，我睡得無比沉酣。或許是真的累了，又或許是那浩瀚的大海，沉靜了心魂。

還有那陣陣濤聲，委實是最美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