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又見你的抒情散文

十多年前的今天，我正坐在某某國小的教室裏揹着手認真地聽老師講課。教室很乾淨也很亮堂。正對着教室的前邊兒種着常年不改綠意的松樹，松樹很高很高，與教學樓齊頂。左右是完全對稱兩大兩小的花圃，裏面種的花據説是一位專門養花的老人捐贈的，然而至今仍是據説，並沒有具體考證過。背向教室的一面是一大片油光滑亮的土操場，然而，就是這油光滑亮的土操場，每每遇到假期，都要給那野草生存的土壤。野草也沒有辜負這來之不易的存活機會，使勁兒拼了命往上竄。假期過後的孩子們總會先到草叢裏玩耍一番，還沒玩兒個痛快，老師一聲令下，那野草就會一天之內全部消失在孩子們手中的小鋤具之下。

同樣是操場，有的周圍種了柳樹，有的種了楊樹，有的則種了梧桐。時節一到，各自花開。柳樹婆娑，搖曳生姿。大朵大朵的柳絮自樹上飄落，又隨風飛起，最後也不知到了哪裏。種有梧桐樹的其實很少見，中學的操場一週就種了梧桐，不僅如此，還單獨開闢了一片空地，那空地上種得全是梧桐。那空地不大，梧桐卻很密集，它們只得甩開了膀子使勁兒往上生長，去爭取雨露，陽光，爭取更多的生存空間。所以樹幹都筆直而又挺拔，枝條高高的長在樹幹的頂端，長到一定程度，又自己往下伸展，我想它大概是想親近大地了。

在柳絮翻飛，早已不知追尋不到蹤跡的時候，不經意間有香味滑過我的味蕾。這香味很是清甜，尋着這香味轉動轉動眼睛扭轉扭轉頸部，跳入眼簾的景色讓人禁不住愉悦，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兩邊大大扯開。梧桐花點綴在又高又直溜的梧桐樹的枝丫上，這裏一朵朵，那裏一簇簇，在撐開了的梧桐枝丫間，像超大塊頭的天然華蓋。華蓋與華蓋之間沒有規律地自然交織着，好像是縮小版的星海，霎是好看。

後來，也許是長到了年齡，梧桐樹一棵又一棵的被鋸掉了。剛開始是一棵，沒有人注意。後來所有的梧桐樹都不見了，人們忽然意識到，天空什麼時候開闊了，操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亮堂了。再後來，又有新的梧桐被種下，已經不是之前的品種。

公寓樓後種了四五棵柳樹，就是這四五棵柳樹，橫在兩棟樓之間，中間便沒有了間隙，仿若相連。就在這相連之間多了清幽，寧靜，清脆婉轉的鳥鳴，以及縮小版的樹海。躺在牀上，徘徊在地上，總不期然的看見這柳樹。當看着這四五棵柳樹，眼睛與思緒會漸漸不能自已，沉入這樹的枝葉當中。猛然醒來，波瀾壯闊、氣勢斐然的樹海突兀地闖入視線裏，再看不到其它的東西。

那天夜裏很晚很晚了，白天裏低沉的嗡嗡的機器聲隱去了，嘈雜的喧鬧也進入了夢鄉。風還在輕輕地低語着，柳樹似乎在跟她温柔唱和。慢慢地，慢慢地，伴隨着微微的霧氣升騰——天亮了。

我又坐在了明亮而又幹淨的教室裏，小手背在後面，靜靜地聽老師講課。

這老師卻是國中老師的模樣，他還是穿着當年上課常穿的灰黑色外套，眉飛色舞的，動情處還會來一個大幅度的招牌動作。這招牌動作被曾經的我們説了又説，笑了又笑。這一切的動態都像消了聲音的.默片，而我的兩隻眼睛靜靜得看着，看看那個雙手背後的自己，看看講台上在用生命講課的老師，怎麼也看不夠。

教室窗户外面那一大片油光滑亮的土操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梧桐樹聚集在那裏，高高的矗立着，擋住了整個教學樓的後背。梧桐樹上的花零零散散地點綴在華蓋上，開得正好。一縷縷清甜的香味自高空飄然流動着，連樹下斑駁的樹影都有了香氣。那個自己脖子抬得高高的，我看到了她正在看的景色，大片大片正次第開放的梧桐花。

教室裏突然熱鬧起來，國中的、國小的熟悉的面孔竟聚集在了這裏，還聊得不亦樂乎，熱鬧的氛圍愈來愈濃。我看着他們，很高興卻説不出話來。那個自己，靜靜地坐着，我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內心的煩躁，果不其然，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耳朵，接着閉上了雙眼。

天黑了，天又亮了。

天終究是亮了，撩開窗簾的一角，仍舊灰色的柳樹稀稀拉拉的一兩棵。春天還沒有來，然而我已經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梧桐花開，又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