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飛散文

十二月的冬季，傍晚的天空有着薄薄的一層霧色，不是那麼的蔚藍通透，掛在枯梢上的夕陽呈現出水墨畫般的暖橘色，淡淡地向兩邊暈染開來，最終連枝頭都鍍上了一抹金色。

一羣驚恐的飛鳥在人行道上空來回盤旋，衝破紅綠燈口，一股腦兒地又都飛向遠方，烏烏壓壓地一大片，亂飛亂撞着。天色寂靜，沒有半點風的痕跡，車輛快速駛過人行道。

鳥兒肆無忌憚，寂靜而無聲地飛行着，車內的兩位同事在談論着家長裏短，説着自己的小孩如何淘氣，恍惚間突然發現，原來我們都變老了啊！從前的單身貴族，到了成家立業，最後拖兒帶女，感覺生活就是在這種壓抑又疲倦當中匆匆而去。有時洶湧得令人窒息，誰曾想過時間以前是那麼的慢，而現在因為有了下一代作對比，竟突然飛速起來。多時不見的孩子，突然間又長高了一截，那麼迫不及待的，最終也映襯着我們在快速老去，哪怕內心如何的不願意。

結婚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拼命朝着一個狹小的甬道里擠，程序式的開啟生活模式，似乎婚姻意味着某種終結和某種幸福的開始，但終究是否如此？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那種為了結婚而結婚的，就連分手，都是一別兩寬，如此不糾結。難怪有位作家説，不喜歡寫現代人的愛情故事，因為他們對愛情太放得下。放得下又如何説得算愛呢？既然愛得不那麼華彩，又如何有想去寫的慾望？可是生活當中，最多的就是那種平淡平淡再平淡的婚姻。

有些婚姻，其實更接近於人類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需的彼此支撐，支撐成一個家，能更牢固地抵擋住外界風雨。這種支撐的關係因一紙婚書而確立，至於兩顆身心是否真心支撐還未可知，若一方缺失支撐的力度，風雨總是會灌進這個家，吹打着支撐得最高的那一方，使其傷痕累累，疲憊不堪。曾經那個不讓你受半點傷的人，最終還是讓你傷痕累累。就算此刻膠着似漆，支撐的雙手緊握，也許下一刻就各懷異心，被對方狠狠摔倒在地也説不定。為了保護自己，便會保守付出。所以説，現代人的愛情觀是淺薄了再淺薄的，難得有幾個是真正如膠似漆，難捨難分的。

我們不是故事裏的人，愛情故事也自然不似那般的華彩，不過這個世界予我們而言，唯一的主角只是我們自己罷了，孤芳自賞也好，眾人捧場也好，曲終人散，臨了也是慼慼然一個。

我們期望能夠安靜地活着，這一生卻活得那麼聒噪，來自別人給的煩擾，來自自己內心的虛弱不安，然，又有幾個內心強大能抵抗得了這大千世界撞擊的？你不隨了它，它便要衝垮你，你若想做自己的英雄，它便要做你的主宰；你若想沉浮隨波，它必定要掀起巨浪把你高高舉起，再狠狠地摔下去。如此洪流猛獸，你如何能做一顆安靜的石頭？

突然發現已與他們沒有共同話題，原來，我們的.生活層次拉出了太遠，我們接觸的東西不同，談論的話題也就不同，太過陌生，彼此格格不入，有時候突然感覺不想再談。和很要好的朋友聊天的時候也總感覺心有餘而力不足，突然之間就沒有了話題，竟然還不自覺的沉默下去，連想個話題續接的意思都沒有，就想沉默下去。哦……這才發現，其實自己已經開始厭倦了以往反覆談論的那些，自己已經意識到再與之談論下去也找不到心靈的愉悦，於是便開始自私的選擇沉默。既然聊已讓人無味，還不如在沉默當中自我沉思。雖覺得怠慢了對方也不想繼續假裝自己很沉溺此時話題，我就如此不願意遷就別人了嗎？最後竟然連想找個人聊聊天的想法都沒有了。

回家，關上房門，推開窗。讓夜晚的風徐徐吹來。泡一盞茶，坐在桌前，或翻看一本書，或翻看過去歲月裏的照片，我發現我的心真的很老很老了，老得如此疲憊。

深夜入眠，有時會感到一絲絲驚恐，不安於世。惶恐世事不變，年復一年，日如一日，如此沒有變化的度之。如沒有了奇蹟和期許，生活就只會剩下絕望。然，生活不過還是平淡復平淡罷了。

年底的時候有同學聚會，沒有打算參與其中，我與他們似乎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一樣，彼此不能體會彼此的內心，只是在來來往往中寒暄，想起過去，對照現在，更添了年歲逝去的蒼茫，感慨他們，也感慨自己。與其如此，不如不見了。

一個人，若不太願意接受美好的失去，那麼往往懷抱着的就只有蒼老和悲傷。總以為失去的就是最美，其實當時也並無那麼絕美過，無非是回憶替它鍍上了金。

某種新的生活模式的開始，就意味着要磨合、適應、厭倦、改變……無非如此，反反覆覆，在一個又一個的新模式裏生存，在一個又一個的身份下度過人生。

有時感慨，卻總會在感慨當中止語，連感慨的內心都變得漸淡而去，是無可奈何？是感歎歲月美好？是對未來的悲涼？還是對人生的不自信？都已無法用語言訴之了。

夜晚風吹風鈴，星光乍暖。

花濺落水飄零，各自兩散。

人世冷孤長眠，裹緊衣裘。

飛鳥遠空山寂，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