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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閒嗑的一二三

文學1.03W

一境界與聲韻

詩詞閒嗑的一二三

“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是乃詞學大師王國維王老先生《人間詞話》之開篇語也。詞講境界,以境界論高下,的為高論。詞無境界,何若不作?

然則詞之境界,首須立於“合體”之上。體之不立,何來境界?縱有境界,也為別體之境界,而非詞之境界也。倏想時下,多有吟詩填詞者,韻腳未矗,平仄未諧,便冠以某某律、某某詞牌。詰之,或答曰詩詞求意境,講境界,何必拘拘於聲韻耳。昔東坡若拘泥平仄聲韻,倘有如多流傳佳作乎?吾曰:是説謬矣。

詞之為體,之所以稱其為詞,必有其特定體制、規則,聲韻便為其一也。欲言境界,首應合體合法。譬諸一衣,言其漂亮美觀,當先須合體、合身。體之不合,身不相稱,或寬大,或緊小,焉有美觀漂亮可言哉?此境界者,美觀也;聲韻、體制者,軀體也。復若人有思想,境界者也。然思想者,首應具腦殼也。腦殼不立,焉有思想?縱生思想,亦為他人之思想而非本己之思想也。是緣腦殼生長於他人之身體,而非本己之身體故也。

又及,前人論東坡所謂不求律者,合樂之音律也。惟東坡詞四聲陰陽偶有不辯,唱之不諧,非為平仄、用韻皆不相求也。可睹東坡作品有不合平仄押韻體制者乎?今人填詞,能辨四聲陰陽者已少,若復平仄用韻亦不求,莫若不作矣。

人之憐喜詩詞,何也?言少意多、順口易記爾。順口易記,便首在聲韻。考諸詩詞之起源,亦可謂庶無不注重諧聲合韻者。即六經諸子,亦大都有韻之文,尤以詩經一書,更是幾近篇篇用韻。蓋無韻即不成其為詩也!是故吟詩填詞,於聲韻體制未可不講,不可不求。若夫不論體制,不求平仄韻律,便譬諸體不撐衣,腦殼不樹。填詞不倚聲韻,與它文何與?何不直書它體之文學,免枉詞之名聲耳。體制不立,規則不合,而侈談意境、境界,妄也,謬也!

世間任一遊戲,必先訂規則,爾後方得趣味。延至詩詞,亦不過一遊戲耳,自亦如是。惟規則之下游刃有餘,方為真獲最大之自由者也。

二新與舊

時下論詩,好言一“新”字。然則何即是新,何又是舊?新與舊,吾謂不可妄一論也,須作深層觀,莫可拘拘於表面辭藻、意象之語。

論詩言新,作詩求新,意境之上不蹈古人,原無過錯,且當極力發揚,是亦乃自古至今詩詞人共同追求之目標。然則近觀網絡之上,每有以拈用新辭藻自詡而境象、意思俱陳舊者,更見以師者居而授人詩詞之名家,每每告之多用今語即為“一新”者。是趨偏矣、誤矣!

以時代之語言書時代之題材,力求意象、意境、境界出新,此人人皆喻之常識。然時代語言之下,須有新意境、新境界出方可為是。若惟取乎表面辭藻、意象而不自深層著力,則雖新亦舊矣。

吾之網絡詩友號小馬者,近二年即頗好以新生詞彙、時語入詩入詞,作品出每每內中多置時語、新鮮詞彙。然則其作品雖澀,畢竟時有新意生,是故餘雖間有齟齬並不多言。然視近期網絡,縱能如吾友小馬者稀矣。惟重辭藻而不求意境出新者眾,且大有愈演愈烈之態勢。若不予早醒之,於詩詞之發展恐無若多裨益。

語言每延時代之推移、變遷而富變化,若夫詩詞惟於語言辭藻之上用功,而不於意境、境界上下得氣力,雖今日視之若新,明日視之則已舊;明日之新,後日又舊。過眼風花,新亦不過呈一時耳。縱覽上至詩經、楚辭,下及唐詩、宋詞、元曲,佳篇歷歷,歷千百世,其辭藻、意象不可謂距今不久,不可謂不舊,然則今日讀之猶感如日月江山,親切動人,百讀不厭,教人喜之憐之愛之,不忍釋手,豈又可謂不新乎?是故詩詞之新舊,不可妄以表面語言辭藻相論,當從內質細做分析,視其有否真性情、真境界。若夫標榜浮詞,徒事叫囂,以浮華小慧之詞語篇什以博俗悦,俗庸埃塵,一併俱下,悉無真情實感,縱盡以新語寫成,有何取焉?亦不過時代渣滓,欺世盜名,何新可言哉!

古人云:“文學惟有是非,而無所謂新舊。”為詩若夫惟於辭藻之上重一“新”字,而非於意境或根本着力,誤入歧途矣。想吾儕本生光聲電化、宇航海探之世,諸等物事原非古人所能夢想,縱筆題書,發當代之感慨,吟時代之性情,自與古人迥異,此已為新矣。若惟為求一“新”字,捯弄小慧,以浮華時髦之構悦俗媚世,豈不若乍開曇花,唯為暫現乎?若夫作者功深書富、才藴識遠,為詩縱偶取舊語又有何妨?自亦能光塗四壁,暉照滿堂,不求新而自新耳!

三生與熟

時人論詩,除好言一“新”字,尚好言“熟”、“生”二字。而言“生”“熟”又常以語辭論之,愚意為甚不妥恰。

先言一“熟”字。試遍檢唐詩宋詞,大凡廣傳人口者,何不是眼前熟語?詩詞之優劣,焉可盡以是否“語熟”而判也?

想當下諸多詩詞巧手,為避熟而竭力,刻意取用所謂新語,未免走入歧道。不知詩詞本乎語出自然,以描心境、抒性情為主。刻意求“辭”,終落下矣。

小晏“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直用五代翁宏五律詩之原句,豈為不熟?然此二句卻因晏詞而名世也。和靖易南唐江為之詩“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之“竹、桂”二字為“疏、暗”,便成詠梅之絕唱,其語豈謂不熟?其它若宋詞中諸多名篇、佳什,之中妙句盡以唐詩轉化而來,熟乎,生乎?然同樣為後世傳誦爾。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何字何詞不是眼前熟語?然一旦重新組合,則從中秋望月思鄉之舊題材生髮出新意境矣。

是故,所謂辭熟、字熟,本身非為病矣。況若五律等體裁,尚重“熟”字而忌僻字、僻語,豈謂“熟”之不佳焉?所謂“熟”之病,不在辭語字句,而在意焉!若夫避得意之“濫、熟、俗”三字,熟又有何不可?

復言“生”。“生語”者,新生、新造、原未有之詞語也。今人為詩,語不可己造乎?以為不然。若故字字尋求有“來歷”,有“出處”,唐詩宋詞尚有經史子集可覓,然則經史子集又何來歷乎?試睹今日《辭海》之詞彙,原出古人詩句者夥矣,豈謂當時不生?又及,諸多詞語,雖歷百世,然則僻澀不常用,取之又豈可謂之不生哉?是故詩語之生,不在語是否為新造舊有,造語本身並無過也。有過者乃在所造詞彙語不切、不圓、意不通或澀而難懂,即所謂硬僻是也。

詩詞者,在“妙”,在“味”。惟妙而有味,方堪耐讀、耐品嘬、耐咀嚼、耐回味,方可引人入勝,入得心、傳得口也,優劣又豈是可以遣詞用字之生或熟而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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