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表名叫鹿存款散文

老表的名字很有意思。有一回，我介紹老表給我發小認識，“這是我表弟，名叫鹿存款。”發小笑彎了腰，説，“孟楠，你別開玩笑了……”

名字是他爺爺起的。老表上面有兩個堂兄，也都是他爺爺起的，一個叫鹿存錢，一個叫鹿存摺。輪到我老表的時候，就攤上了“鹿存款”這仨字兒。

老表是我姑姑家的，比我小几歲，長得很漂亮（我總覺得用“漂亮”形容一個男的挺彆扭，但他確實太女性化了，夠不上“帥氣”這倆字兒）。他從小在女生圈兒裏生活，周圍年齡相仿的鄰居、親戚絕大多數是女的，他經常和她們在一塊兒跳皮圈、踢毽子、聊心事、一扭一扭的走路……時間一長，他的性格、舉止也越來越“女性化”了。

記憶中，老表和我不大見面，但每次見面我都要取笑他，我取笑的主要有兩點：他的名字、他的性格。老表很温順，知道我是跟他鬧着玩，一開始也不大介意。但我一嘲笑起來就沒玩沒了，任誰也受不了，老表急了，就哭。其實我倒挺希望他和我幹上一架的，大老爺們兒不都這麼幹的嗎？但他卻像個女人似的哭了。這是很讓我看不起的。於是我嘲諷的更兇了。老表就哭着跑回孟莊，到我爺爺那兒告我的狀。我爺爺騎着“腳蹬三輪車”一臉嚴肅的趕過來，我老表在三輪車裏坐着，眼淚還沒幹。我爺爺把我喊過來先是訓一頓，然後很動情地告訴我，“你小的時候你姑姑這麼疼你，到哪兒去都抱着你，你尿濕了被子她給你曬乾……現在你大了，欺負她兒子！你有沒有人味兒？”説的我很慚愧。然後我爺爺把我老表拉到我跟前兒，讓我向他道歉。看着我倆重歸於好的`樣子，我爺爺放心的騎着三輪車走了。

第二天，我老表又哭了……

小時候，我對老表的記憶，大致也就這些。談不上傳奇，都是一些很平淡、瑣碎的片段。

後來，我上大學，老表上高中。老表的高中生活，在我看來，已不像小時候那樣平淡了。相較於小時候，也算是有了點兒“故事”。

高三那年，老表戀愛了。對象是個李宇春式的人，風風火火、大大咧咧，和老表的扭扭捏捏、羞羞答答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我後來問老表，你喜歡她什麼？老表愣了愣，説他也説不準，只是覺得有那種“感覺”。

老表的戀愛是很“羞澀”的。他不會逃課、看電影、親吻……老表喜歡給她寫情詩，模仿泰戈爾、席慕蓉。她看了之後笑着捶一下他，“鹿存款你能不能爺們兒一點兒……”嘴上這麼説着，心裏依然美滋滋的。

接下來是大學聯考。第一年大學聯考，她分數只夠專科，決定復讀；老表分數挺高，能上一個不錯的本二。思慮再三，老表決定等她一年，陪她一塊兒復讀。姑姑氣壞了，見了他就罵。我們也都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平時老老實實的人怎麼能幹出這等“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他終於還是陪她一塊兒復讀了。

第二年大學聯考，她分數終於過了本二線；老表離本二線差兩分。女孩兒沒有等他，去了蘇州的一所本二院校；老表接着復讀。老表很傷心，倒不僅僅是自己沒考上，他失望的是女孩兒沒等他。姑姑已經不管他了，專心培養他弟弟鹿存金，希望二兒子能夠有出息。

就在大家都不對他抱有希望的時候，他迎來了自己的第三次大學聯考。這次大學聯考，老表可謂一鳴驚人，他竟然超了本一線幾十分。他報了蘇州大學，最終被錄取了。其實憑他的分數，本可以報一所更好的大學的。但他卻非蘇大不上。準確的説是非蘇州的大學不上。

他去蘇州上大學的原因，我當然知道。估計那個人也知道。

老表在蘇州上大學，我在上海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一晃，又過去了幾年。

就在前不久，我去蘇州辦事，去蘇大看了看老表。老表的聲音變得有點兒粗了，不像幾年前那樣尖細。聊起小時候我捉弄他的趣事，老表笑了，説，“你那時候挺有意思的。”我陪他笑笑。我們終於還是聊到了關於她的話題。老表依然笑笑，“沒什麼好聊的，過去了……我去過她學校門口，後來想想還是算了……我和她這幾年沒有任何聯繫，以後也不需要聯繫了吧……不過有時候想想，也怪有意思的……”他不再提了，我也沒再問。

我回上海的時候，老表逃課來送我。他個子不大，力氣小，卻執意幫我提着行李。我們坐42路公交車，便可直達汽車站。我坐在公交車上，看着窗外蕭瑟的秋景，有些傷感。很快到了汽車站。他一隻手拉着我，一隻手費勁地提着我的行李，下了車。到了車站，他執意要給我買車票，晃晃悠悠地朝買票的窗口走去。看着他朝前走路時一扭一扭的樣子（他小時候就一直這樣走路，像女孩子似的），我的眼淚下來了……

我到了上海。發短信給他：“我到了。”他回我：“知道了。”過了半分鐘，我又收到了他一則短信：“哥哥，我要改名字了。”我回他：“改了個什麼名兒？”又過了半分鐘，我才等到他的短信，短信只有三個字：“鹿隨緣。”

我看着“鹿隨緣”這三個字，笑了，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