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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敦儒《臨江仙·直自鳳凰城破後》賞析

校園2.86W

臨江仙 朱敦儒

朱敦儒《臨江仙·直自鳳凰城破後》賞析

直自鳳凰城破後,擘釵破鏡分飛。天涯海角信音稀。夢迴遼海北,魂斷玉關西。

月解重圓星解聚,如何不見人歸?今春還聽杜鵑啼。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

【註釋】

①直自:自從。

②鳳凰城:因漢長安城中有鳳凰闕,故漢唐時長安又稱鳳凰城;或曰,相傳秦穆公之女弄玉曾吹簫引鳳降於京城,故後稱京城為鳳凰城。此處指北宋都城汴京。

③擘釵:釵為古代婦女頭飾,常充當定情信物,又或在分離時各執一半,以為將來複合之憑證,謂之擘釵,白居易《長恨歌》:“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

④破鏡:據孟棨《本事詩o情感》載,南朝陳將亡時,駙馬徐德言與樂昌公主破一銅鏡各執一半,為重聚之憑,後果據此團圓。擘釵、破鏡後常代指夫妻在戰亂中分離。

⑤杜鵑:據《成都志》載,蜀中有望帝,名杜宇,身死之後魂化為鳥,是為杜鵑。

⑥塞雁:雁為候鳥,每年春季由北自南遷徙,古時相傳有雁足傳書之事。[1]

⑦一十四番:一十四年。

【譯文】

自從鳳凰城破後,擘釵破鏡分開。天涯海角信音稀。夢迴遼海北,魂斷玉關西。月解重圓星解聚,為什麼不看見人歸來?今年的春天還聽杜鵑啼。年年看塞雁,一十四年回。

【創作背景】

該詞大約是在公元1141年(紹興11年)朱敦儒避亂南方時寫的,當時正好鳳凰城破,詞人為了抒發自己的感慨,對南宋朝廷的不滿寫下了該詞。

【賞析】

首句“直自”即“自從”的意思。鳳凰城又稱鳳城、丹鳳城。杜甫《夜》詩:“步蟾倚杖看牛鬥,銀漢遙應接鳳城。”趙次公《杜詩注》:“秦穆公女弄玉吹簫,鳳降其城,因號丹鳳城,其後號京都之城曰鳳城。”《三輔黃圖載》“漢長安城中有丹鳳闕,後因稱長安為鳳凰城、鳳城。”不管從哪一説,鳳凰城是代指京城。這裏是指北宋京城汴京。金兵攻陷汴京,殘酷的侵略戰爭給北宋朝野上下都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當時,無論官吏、士紳、庶民都紛紛逃難,不知多少家庭被毀滅,親人失散,骨肉分離,這就為第二句提供了歷史背景。

“擘釵破鏡分飛”,就是指的夫妻離散。“擘釵”,出自白居易《長恨歌》:“釵留一股合一扇”。“破鏡”出自孟棨《本事詩·情感》:“陳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後主叔寶之妹,封樂昌公主,才色冠絕。時陳政方亂,德言知不相保,謂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國亡,必入權豪之家,斯永絕矣。若情緣未斷,猶冀相見,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鏡,人執其半……。”唐明皇與楊貴妃的生離死別,徐德言與樂昌公主的兩地分離,都是由於殘酷的戰爭打破了他們的寧靜生活,使恩愛夫妻生生離別。

這首詞中的主人公同樣也是由於金兵發動的侵略戰爭才迫使他們“擘釵破鏡”的,都是戰爭的直接受害者。用典切貼,容易喚起人們的聯想。兩句均為敍事,但敍事中都帶有濃厚的抒情色彩

“人有悲歡離合”,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的夫妻暫別,去有定所,離有歸期,這是常事,在人的感情海洋中不會引起狂濤激浪的衝擊。但詞中主人公的家庭拆散,夫妻分離都是在戰火紛飛的時候突然發生的,彼此去向不明,後會無期,天涯海角,各處一方。被強迫分散的夫妻、親人,多麼想得到對方的消息。如果分散之後還能互通魚雁,那麼,雖遠在天涯,也還可有點安慰。而“信音稀”,卻是魚沉雁杳,音信不通,不只是稀少而已。

這樣,就把飽受戰爭苦難的詞中主人公的慘痛心境更推進了一層,更能激起人們的同情。親人離散,究竟流落何處,自然不免引起種種推測。這就為下二句“夢迴遼海北,魂斷玉關西”留下伏筆。“遼海北”,泛指遼東沿海一帶地方。“玉關西”的“玉關”即指玉門關,在甘肅敦煌西北,借指西北邊關一帶地方。遼海,本是金人的老巢。至於“玉關西”則當時金人勢力尚未達到。兩句只是互文對舉,合指極為遙遠的地方。

正如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中的“碣石、瀟湘”的用法一樣。據史籍記載,金兵攻佔汴京後,大肆擄掠財物、珍寶、人口北去。丁特起《靖康紀聞》載:“靖康二年(1127)正月二十七日,金人索郊天儀物……及台省寺監官吏、通事舍人、內官,數各有差,並取家屬……。”“二十九日,開封府追捕內夫人、倡優……又徵求戚里權貴女使……”“二月八年級日,金人索……內官等各家屬。”“十七日,又追取宮嬪以下一千五百人……”移文吩咐“解發盡絕,並不得隱落一人。”至於民間婦女丁壯被擄掠北去者,更不計其數,難以盡書。遭遇如樂昌公主者,何止一人?這是何等野蠻的搶劫!何等殘酷的`蹂躪!

詞中主人公有理由推測自己的妻子、親人也有可能被金人擄掠去遙遠的北方敵佔區。這種推測是合乎情理的。思念及此,不免牽腸掛肚,夢繞魂縈。在現實生活中,親人不但不能見面,而且音訊隔絕。只有“夢魂慣得無拘檢”(晏幾道《鷓鴣天》),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可以飛越萬水千山去和親人相會。這只是詞中主人公在苦思苦念,無可奈何中一點虛幻的安慰。然而當“夢迴”、“魂斷”之後,擺在詞中主人公面前的卻仍然是殘酷無情的現實。這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精神折磨。

上闋側重寫離別的痛苦,下闋側重寫對重逢的盼望。多年離別,萬里相思,自然幻想着有一天能夠重逢。因此,一切象徵重逢、重合的物象,都會引起詞中主人公的感觸。月亮雖然常缺,但一個月也有一夜重圓。牛郎星和織女星雖遠隔銀河,但每年七月七日也有一天團圓。人為什麼不能團圓呢?“如何不見人歸?”這個“人”是指誰?“歸”到何處?“人”是指詞中主人公和他離散了的親人。“歸”是歸到十四年前“擘釵破鏡”的地方。要把這一切幻想變為現實,就只有趕走金兵,收復失地,還於舊都。什麼時候是“人歸”的時候呢?春天“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的杜鵑聲對渴望去團圓的詞中主人公是一個敏感刺激,引起他無限感慨。

“今春還聽杜鵑啼”。年年有杜鵑,年年喚“不如歸去”,已經聽了十四年了,明年春天,後年春天又將如何呢?人生有限,歸去無期,字裏行間,凝聚了詞人多少辛酸的淚水啊!有國,才有家,詞從側面含蓄地流露出作者多麼希望北伐中原,驅除金虜,還我河山。作者把對親人的思念之情與對國家深沉執着的愛完全融合在一起。從另一側面也表現出作者對南宋小朝廷苟安旦夕,不圖恢復的強烈不滿。

結句從上文一月一次團圓的月亮,一年一度相會的牛女星,進而聯想到一年一度南來的塞雁。塞雁來去,自有定期,人不如雁,能不深悲?塞雁一年一度南來,他已數過十四番了,那麼,第十五番呢?第十六番呢?……詞意有餘不盡,給讀者留有想象餘地。

作者在這首詞中以自己的悲慘經歷感受了人間妻離子散的痛苦。以深刻的富有強烈感情的筆觸寫出了這個時代的悲劇。通過對定期團圓的月亮、牛女,定期催歸的杜鵑,定期南來的塞雁的感觸,使他盼望歸去團圓的感情形象化、深刻化了,將對親人的懷念與對國家的熱愛兩種感情熔鑄在一起了,充分表現了朱敦儒詞的愛國精神。

【作者介紹】

朱敦儒(1081-1159),字希真,洛陽人。靖康、建炎間,屢召不起。1133年(紹興三年)以薦補右迪功郎,1135年(紹興五年)賜進士出身守祕書省正字(校正文字的官吏)。歷兵部郎中、臨安府通判、祕書郎、都官員外郎、兩浙東路提點刑獄,致仕,居嘉禾。晚落致仕,除鴻臚少卿,秦檜死,依舊致仕。1159年(紹興二十九年)卒。有詞三卷,名《樵歌》。

在兩宋詞史上,能比較完整地表現出自我一生行藏出處、心態情感變化的,除朱敦儒之外,就只有後來的辛棄疾。蘇軾作為新詞風的開拓者,雖然擴大了詞的表現功能,開拓了抒情自我化的方向,但他還沒有將自我完整的人生歷程和整個精神世界寫進詞中(另一半寫在人的詩裏),詩詞的表現功能還有所區分--詞多言情,詩多言志和敍事。李清照也恪守這種慣例。

朱敦儒則進一步發揮了詞體抒情言志的功能,不僅用詞來抒發自我的人生感受,而且以詞表現社會現實,詩詞的功能初步合一,從而給後來的辛派詞人以更直接的啟迪和影響。辛棄疾《念奴嬌》詞就明確説是“效朱希真體”,陸游年青時曾受知於朱敦儒,為人與作詞都受朱敦儒的薰陶,他的名作《卜算子·詠梅》即與朱敦儒的《卜算子》(古澗一枝梅)風神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