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生命幻想曲賞析
顧城(1956—1993),男,原籍上海,1956年9月24日生於北京一個詩人之家,中國朦朧詩派的重要代表,被稱為當代的“唯靈浪漫主義”詩人。顧城在新詩、舊體詩和寓言故事詩上都有很高的造詣,其《一代人》中的一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成為中國新詩的經典名句。以下是顧城生命幻想曲賞析,歡迎閲讀。
《生命幻想曲》
顧城
把我的幻影和夢
放在狹長的貝殼裏
柳枝編成的船篷
還旋繞着夏蟬的長鳴
拉緊桅繩
風吹起晨霧的帆
我開航了
沒有目的
在藍天中盪漾
讓陽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膚
太陽是我的縴夫
它拉着我
用強光的繩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時的路途
我被風推着
向東向西
太陽消失在暮色裏
黑夜來了
我駛進銀河的港灣
幾千個星星對我看着
我拋下了
新月---黃金的錨
天微明
海洋擠滿陰雲的冰山
碰擊着
“轟隆隆”---雷鳴電閃
我到那裏去呵
宇宙是這樣的無邊
用金黃的麥秸
織成搖籃
把我的靈感和心
放在裏邊
裝好鈕釦的車輪
讓時間拖着
去問候世界
車輪滾過
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間
蟋蟀歡迎我
抖動着琴絃
我把希望溶進花香
黑夜象山谷
白晝象峯巔
睡吧!合上雙眼
世界就與我無關
時間的馬
累倒了
黃尾的太平鳥
在我的車中做窩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太陽烘着地球
象烤一塊麪包
我行走着
赤着雙腳
我把我的足跡
象圖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進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類的歌曲
千百年後
在宇宙中共鳴
顧城 生命幻想曲賞析
這首詩,誠如題目所言,是一首唯美純粹、空靈剔透的生命幻想曲,極富童話色彩的畫面,美得令人心醉,引人進入無邊無際的幻想,深深領略到,原來,世界也可以這樣美、這樣夢幻。作者顧城,以童心觀賞世界和大自然,世界便在他夢幻般的想象中煥然一新,光潔無瑕。筆者認為,如《生命幻想曲》這樣唯美、天然渾成的詩,無論是在中國當代詩壇,還是在世界詩壇,都極其少見,其在詩歌史上的意義自然相當重大。當然,許多人會認為,這首詩無非是一些童話般的幻想,沒有什麼深刻的思想與時代生活的內涵,算不上一首真正的好詩。筆者甚不同意此種看法。詩本質上是一種朦朧美、一種想象、一種純粹感情的瀰漫,就算是反映社會生活等現實現象,也必須具備詩的'質素,否則詩也沒資格成為詩了。此外,筆者認為,我們不必要求詩歌承載過多的內容,倘若要求每一首詩歌都具有對歷史的深思、對社會生活現象的批判,對大自然美的捕捉,那詩歌豈不是變成了一種千篇一律的乏味景觀?我們實在應該讓詩歌輕裝上陣,表現的內容各有所側重,才能讓它們各成其美,各展異彩,成就多元化的局面。因此,若依筆者之見,顧城此詩,亦為傑作,無愧於其它以深刻思想穿透時代歷史與社會生活見長的詩歌。
這一首詩,分為九節。前面三節,“我”在陸地啟航,以貝殼為船,晨霧為帆,太陽光線為縴夫,開始了世界之旅;第四節,“我”駕着船駛到了天海中的銀河,並拋下了黃金般的錨---新月;第五到第八節,“我”又回到了陸地,開着一台以鈕釦為車輪的馬車環遊世界,在時光之馬累倒之後,“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並把“足跡象圖章印遍大地”,最後一節,是“我”的美好而天真的願望,“唱一支人類的歌曲,千百年後,在宇宙中共鳴”。詩歌的空間指向為:陸地----天空---陸地,形成了一個輪迴。這是否表明,“我”眷戀的依然是大地呢?第四節中有詩句“我到哪裏去呢,宇宙是這樣的無邊”,也許向我們透露了“我”的答案-----“我”驚歎宇宙的無邊無際,在空間的無盡前面感到自己是如此地渺小,近乎於無,這一種否定自身存在的感覺使“我”難以承受,只得返回陸地眷戀一些人世的幸福。
有人説,這首詩表現作者的一種宇宙意識。若果將宇宙意識的含義為“宇宙萬物的擬人化稱呼”,這種説法無疑是正確的,雖然筆者認為,宇宙意識的內涵沒有這麼簡單,這裏暫不討論。在這裏,我們暫且以前一種宇宙意識來衡量詩作,看是否能找到確切的證據。我們很容易就發現,詩人筆下的自然景物確實是擬人化的,“太陽是我的縴夫”,“幾千個星星對我看着,蟋蟀歡迎我,抖動着琴絃”。此外,詩中也出現了詩多擬物化的景象,如“陽光的瀑布”,“強光的繩索”,“新月---黃金的錨”“陰雲的冰山 ”“ 鈕釦的車輪”,“時間的馬”等。這些擬人化與擬物化的景象,讓我們清晰地看到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的同一性、交融性,用莊子的話來説,就叫做“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齊一”。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的同一性、交融性,
正是使顧城的詩具有童話因素與夢幻色彩的原因之一,也是我們在閲讀其詩時感到親切、驚喜的原因。
細詩此詩,你會發覺它雖然沒有什麼雕琢,卻情景交融無間、天然渾成,一股帶有夢幻性質的情緒滲透其中,一直灌注到詩的結尾,凝結成一個天真的願望,實有水到渠成之妙。全詩多采用擬人、比喻手法,獨特清新靈妙的比喻俯拾皆是,不斷地刷新着我們對世界對大自然景物的印象,也不斷地刷新着我們的內心世界,如有清冽冰涼的山泉水蹦蹦跳跳地流過。詩人靈性充溢的想象如星羅棋布,直使我們驚歎連連、心神沉醉。此詩的用韻,不甚規律,大概來説,依次用了“eng”,“u”,“an ”,“o ”,“ing”這幾個韻。甚有特色的是,為了營造出一種音韻美,此詩有許多韻是跨節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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