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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優秀作文:一個人的世界

作文1.42W

(一)

高三優秀作文:一個人的世界

牀,的確是件好東西:生命幾乎都在它上面誕生,睏倦則在它上面消逝。如此,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便構建在它的基礎之上了。

而他,尹月,最憎惡的便是牀了:是牀,奪去了人生命中全部時間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是牀,讓人變得消沉、墮落;也正是在牀上,死神帶走了人的靈魂。躺在那裏,他是看不下書的,因為結局終歸於懷書入夢。而正是躺在牀上,他讀完了已讀書籍的絕大部分。書籍在他看來只不過是消遣的工具,睡夢的前奏,平淡的催眠曲。

尹月,一個看似女孩的名字,恰恰出現在他身上,這似乎註定了他天然的一段柔弱與悽美。對這個名字,尹月從未感到什麼不妥。在他看來,名字的意義只是讓一個人有一個代號而已,正如去看電影,為了避免混亂,你必須依號入座。初見尹月的人,都以他的名字為怪,但很快就沒有了這種感覺,因為他和他的名字一樣,怪怪的。尹月也許不是一個善於和人相處的人。他總是坐在一個不很顯眼的角落裏,和別人的交往僅限於一些必要之事。尹月很少幫助別人,也很少讓人幫助自己。他沒有多餘的事,也沒有多餘的話。做完了份內的事,閒暇之時,他常常抱着一本磚頭厚的書獨自咀嚼,而非像別人一樣湊在一起閒話,時而發出爽快的笑聲;每至此時,尹月總是眉頭微微一皺,繼而把頭埋得更低了。他似乎是個喜靜厭動的人。

生活在尹月身上已運轉了不短的年歲,卻總是那樣平淡無味。就像用一克糖和一千克水配成的溶液,説它是糖水吧,很難從中品出些許的甜味;説它是水吧,畢竟有那麼一丁點糖。尹月也曾嘗試過咂摸這般溶液,然而得到的總是水的感覺,仍舊索然無味,終歸於失敗。這令他漸漸失去了興致,失去了耐心。

矛盾總是漸漸地在悄然無息中激化的,生活對尹月好像也失去了耐心,失去了希望,決意用獨特的方法來“懲罰”他,一切似乎已僵持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雙方在相互的擠壓中艱難地運行着,彼此間越來越難以喘息,難以維持。終有一天,“炸彈”被引爆了:尹月感到全身的不適,骨架已睏乏、疲軟,身體將成為一灘爛泥,心底遭受着無盡的壓抑。他跌跌撞撞趔進了醫院,不知為何要去,也不知如何去的。例行的檢查很快完成了,一切正常,出乎他的意料卻又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你的壓力可能太大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尹月聽到有人在對他説。這樣的治療對於以往的尹月來説幾乎可以完全忽略,而今他卻超乎想象地接受了這無謂的建議,他只覺得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終於,尹月回到了家,一個他沒有多少感覺的家,一間不很寬敞的屋子。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一張牀,一個書櫃,一張寫字枱。書本被隨意地砌在書櫃的行列間,幾支參差不一的鉛筆散落在鋪有厚玻璃板的寫字枱上。這很符合尹月的特點:追求完美,一切求簡。房間裏沒有多餘的裝飾,惟獨窗前掛着的一串淡紫色的風鈴。這樣的房間,只尹月一人便飽和了,再有人便是多餘。

掩上房門,尹月又見到了那張牀,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半個月的時間即將消磨在它上面了。生活就是這樣,既聰明又嚴厲,它總是用它獨特的方式來懲罰與它作對的人:讓一個人做他最不願做的事,並強迫他認真做好。這將置人於怎樣的境地呢?

夜,悄悄地來臨了,沒有一絲的遲疑。黑暗漸漸地壓了下來,其中隱隱透着一線死一般的沉寂。尹月又被安置在了牀上,他隨手拿起一本書,橘黃色的柔和的燈光映出了書的封面——《魯濱遜漂流記》此前他已翻閲了兩遍。尹月很隨意地打開書,恰至魯濱遜生活於孤島上的第十二個年頭,那種生活是多麼愜意呀。粗略翻看了幾頁,尹月便合上了書。某些感覺只有在讀書時才會有,離開了書,這些感覺似乎就失去了載體,像泡沫一樣很快消逝了。

尹月的思緒被生活拉入了現實,一些問題是無法逃避的。很快的,尹月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曾經有着很大的理想,曾經雄心勃勃,曾經滿懷希望地步入一個新環境。但不久尹月就發現自己的目標似乎太過宏偉,似乎不大適合自己。他只覺得彷彿置身於一個盆地之中,四周環圍的是高山,頭頂上的那片天顯得難以觸及,那星星更加不易得到。但他仍念着那顆耀眼的星星,於是盡力去攀登。一段時間的努力沒有帶給尹月多大的安慰,他和理想之間的距離似乎縮減了,但仍是那麼遙不可及。望望四周,山外還有青山,一山只比一山高。轉視那天空,尹月愈感到它的深邃,它的茫遠,那樣的令人發怵。於是他漸漸停下了腳步,開始審視自己追尋的過程。就算摘到了那顆星星又能如何,還有下一顆,人生只能被這無窮的星星填滿嗎?尹月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不知道為何要做。他已找不着北,迷失於羣山之中。

生活總像一場遊戲,其中總會出現一些難以預料卻又令人啼笑皆非的遊戲規則。一個人如果陷入了生活的旋渦,迷失了方向,他的時間就會在無形中被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樣的難以越過。承受着心靈苦楚的煎熬,人總覺得鋒芒在背,以至於每一小步都如履薄冰。

尹月在迷茫中消沉了下來,轉而思考人生的意義。 一個生命的過程就是從生到死的過程,生命的兩端是出生和死亡,生命的部分是存活和死掉。一個生命經歷了出生和存活,最終走向的定是死亡。死亡是必然的,無可逃避的。一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死亡,無論他將存活多久,可見生的本質在於死。如此以來,生活只是生命暫時的寄託,它又能有什麼意義呢?無謂的逗留只會使人感到厭倦。既然生活的結局終歸是零,那麼所有的追求便顯得十分可笑,就像一個不懂水性的人掉入了大海卻做着無謂的掙扎。

時間在推移,別人的生活在繼續,尹月的生活卻凝滯了下來。他做起事來總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別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尹月覺得可笑,同時又隱隱感到自己的空虛。一時間他好像墜入了一個冰窖,四壁滑滑的,怎麼也爬不出去,等待的結果也沒有人拉他上去,他只好暫時呆在那裏。

尹月的思緒遊蕩回了現實,小屋的燈光仍舊昏暗,天花板依然蒼白。大概有些許的風路過,淡紫色的風鈴輕輕晃動了幾下,終於沒有發出聲響。周圍一片的沉寂,偶爾幾聲昆蟲的鳴叫驚擾了將至僵硬的空氣。一陣睏倦忽而襲了過來,尹月隨手關了燈。“讓明天慢慢地到來吧!”尹月自言自語道。漆黑的屋子繼而又被靜寂籠罩。

習慣了早起,尹月沒有受到睡眠過多的侵擾。睜開眼,即刻又見到了那灰濛濛的天花板,一絲沉重的感覺隨之而來,卻始終沒能靠近。往日的此時,尹月會立即跳下那張令人厭倦的牀板,步入忙碌的一天。而今,日常的瑣碎之事已不再困擾他,牀似乎不那麼面目可憎了。尹月大睜着眼躺在那裏,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小屋,他的目光最終又落在那串淡紫色的風鈴上。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撫摸着那串風鈴,那淡淡的紫色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中,愈顯出它的高貴與典雅,而那夢幻般的色彩中隱隱透出些許的孤寂與憂鬱,似乎缺乏一種與生俱來的寧靜。

尹月慢慢地穿上鞋子,小心整理了一下房間,而後倒上了一杯水。他那頎長的身軀和削瘦的臉龐與整個屋子顯得十分配套,人與房間已達到了完美的統一。端起杯子,尹月緩步到了窗前,他的步速向來很快,只有在這間小屋中,如此輕緩的步履才得以實現。杯中的水輕微地振盪着,此起彼落,上下浮動。天是那樣的藍,那樣的高深、廣袤,不可觸及;藴藏着無盡的自由,無比的博大。相形之下,一個人更顯出他的渺小,他的空虛,他所受到的強烈的束縛;以及他生命的短暫,他度日的碌碌無為。這樣明淨、爽朗的天空映出了宇宙的渺無邊際與大自然的勃勃生機。望着,望着,忽而有一隻鳥兒飛過,它的翅膀扇動着自由的氣息,清脆的叫聲中透出生活的歡悦。每一天都是可愛的,任何事物都是美好的,許多時候取決於你對待它們的態度。尹月雖有這種想法,可眼前的一切始終可愛不起來,或是這種可愛一晃就不見了。這是為什麼呢?尹月搖晃着杯子,啜飲着杯中明淨的茶水,水劇烈地晃動着,終於消失殆盡。

不知不覺中,三天已悄然逝去了。時間這東西總是很奇怪,當你希望它慢慢流逝時,它加足了勁;當你想讓它疾速奔馳時,那每一分鐘卻又宛若千年。時間就是這樣與人開着玩笑,人似乎始終處於無奈之中,被時間所左右,為生活所牢籠。

夕陽的餘暉映紅了天際,透過玻璃,一縷纖弱的光射在了那串淡紫色的風鈴上。暗淡的色調,平靜的姿態,風鈴完全融入了一個屬於它的世界裏,一切都是那樣的和諧,那樣的完美。躺在藤椅上,尹月的目光有些縹緲與深邃,穿過風鈴,進入了一個遙遠的年代,兒時的記憶一下子全在尹月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青青的山,綠綠的水,高大的核桃樹,翠綠的核桃,樹下的一老一少,略帶澀味的核桃仁……一切的一切湧了上來,一切的一切無比美好。伊甸園,理想國,烏托邦,世外桃源……諸如此類的文字已顯得蒼白無力,再也無法發揮出它們的作用。時間在那美麗的地方凝滯,空間則在此無限地拓展。人與生活的矛盾被徹底阻擋在時空之外,所有的事物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完美的整體,給人以無與倫比的享受。然而人都必然要長大的,在這一過程中,美悄悄地飄落了,留存下來的只是一具鏤空的軀體和一絲遊蕩的靈魂,前者在艱難地擔負着難以擔負的重壓,後者則漠然承受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這樣,生命體便被撕裂了,變得忙碌而又無措,壓抑卻又空虛……漸漸地,籠在天地間的淺紅的輕紗褪去了。尹月憂鬱的目光縮出了記憶的城堡,伸向那茫遠的天際,天邊的紅雲消散了,天也暗了下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尹月輕輕地歎道。人總是在幻想中絕望的,一天又走到了盡頭。

吃過晚飯,尹月打開了電視。電視劇他是不會看的,那帶給人的只是煙雲般的消遣,既浪費時間又浪費感情。尹月偏好的是電影,電影既讓人短暫地放鬆,又給人以思考、想象的空間。正在播放的是法國影片《陌路人》,畫面在更替,片中兩人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不幸的是他們一生都是如此的無奈,整日不得不做着他們不願意做的事以維持生計,將生活演繹下去;幸運的是最終他們都從對方身上找到了自己理想的歸宿,使生命的風帆抵達了彼岸。“人與生活總是矛盾重重,更多的時候,人無法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在這種矛盾中,人總是受着壓抑。一些人不堪如此的壓抑,便選擇了死——一種不很合適的解決方法來擺脱被生活主宰的狀態。難道沒有更好的途徑嗎?也許有,只是尚未發現。”尹月沒有心情將這種思緒繼續下去,只好讓它暫時擱淺。

走到書桌旁,尹月扭亮了枱燈,橘黃色的柔和的光瀰漫了寫字枱,風鈴的影子也隱隱地靠在了牆上,那樣的纖弱、朦朧。尹月拉開了抽屜,裏面盡是些散亂瑣碎的小物件——尹月全部的記憶。撥開那些可愛的物件,尹月抽出了唯一的一本相冊。攤開相冊,那一個個情景都歷歷在目。兒時的尹月十分活潑、調皮,時而學幾句大人的言語,時而與鄰居的伯伯划拳、行酒令……一切都在時間的推移中改變着,不知何時,這些天性被歲月沖淡;不知何時,他開始變得內向、拘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年輕的人終將老去,又終將離開這個世界,歲月是多麼無情啊!尹月的目光停留在一張依舊嶄新的照片上,畫面被永久定格在那裏:左側是尹月,旁邊是一個與他同歲的女孩——涵,她留着烏黑的'短髮,略顯削瘦的臉上帶着自信的微笑。相比之下,尹月更顯出他的深沉。

那是尹月十歲時的照片,當時的尹月對書籍有着近乎瘋狂的痴迷,一有空閒時間就去翻閲,結果家裏的兩箱藏書被他如飢似渴地啃完。記得他讀的第一本書是《西遊記》。那時的閒暇時間不少,在遊戲中尹月常常失去興致,無聊、空白的生活使尹月感到厭倦。終於有一天,他從家裏翻出了那本破舊的書,略略翻看了幾頁,便覺得趣味無窮。於是他反覆讀,一下將那本《西遊記》讀了十多遍。而後他又陸續找到了《説岳全傳》、《三國演

義》等,由此尹月開始了他的讀書生活,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當時的涵雖沒有尹月對書的那般痴迷,但對書籍也有着濃厚的興趣。和尹月相比,她雖沒有讀那麼多書,但她更加靈活一些。她總是靜下心去思考,讀到一些內容,她會聯想到與之相關的更多的內容,並考慮着如何去運用。涵的生活總是充滿了陽光,她似乎不知道什麼是憂鬱,她似乎從沒有什麼煩惱。對於她,尹月有着比較深刻的印象。從小到大,尹月對女孩子的瞭解幾乎是空白,涵是他唯一較熟悉的。尹月的內心深處保留着對涵的一份愛慕,其中更多的是敬慕之情。

一陣輕風吹拂着風鈴,風鈴微微地搖曳着,牆上那昏暗的影子也隨之擺動着,共同發出清脆的聲響。淡淡的紫色,夢幻般的顏色;輕柔的聲音,茫遠的呼喚。一切都已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飛逝的時光沖淡了人們的記憶,歲月的風塵掩住了走過的路徑。人總是在生活中鈍化,變得麻木,變得空虛,變得無聊,變得茫然。生活總是這樣的無情,人總是這樣的無助。昏昏沉沉中,尹月進入了夢境。滿天的繁星,空曠的原野,繁華的城市,孤寂的小屋,憂鬱的人。一切似乎統一在一起,卻又好像不那麼和諧、自然。

清晨的陽光撓動着尹月的眼皮,睜開眼,一看錶,已是八點多鐘,睏倦仍死死地纏在身上。這麼睡下去也不是辦法,尹月隨手拿起了一本書,倚着枕頭翻看了起來。阿城的《王》看起來很有趣;尹月不僅聯想到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兩個同樣聰明絕頂的人,一個遭受着生命的壓抑,一個保留着永恆的精神創傷。生命在他們身上綻出了奇異的光彩,生活卻使這光彩蒙上了一層陰影。卓越與超羣,有時恰恰意味着不幸。唉,人總是這樣,生活總是這樣。尹月沒有再看下去,緩緩合上了書。

(二)

燦爛的陽光落在淡紫色的風鈴上,風鈴閃動着耀眼的光彩,透出鮮活的生命力,那夢幻般的顏色愈顯出它的縹緲。一切似乎已蕩然無存,只剩下那柔美的色調,惹人的光與影,它們融合在一起,構築出完美與和諧。周圍的空氣愈顯得平和、寧靜。尹月的心絃被輕輕地撥動着,跳出些許明快的音符。小屋灰濛濛的色調好像褪去了不少。時間仍在以一貫的方式流逝。

呆在家裏太久,尹月感到了些微的鬱悶。不遠處便是田野,於是尹月扣上了房門。户外的空氣的確很清新,沒有羈絆,沒有束縛,沒有壓迫,沒有爭鬥瀰漫着自由的氣息,那樣的和悦、安詳。窄窄的小路延伸到了矮矮的土坡。小路不太平坦,也不很直,略有起伏蜿蜒。小小的石子靜靜躺在路面上,方的,圓的,扁的,條形的,塊狀的……泥塑的路免不了許多坑坑窪窪,細細的草便在路旁安了家,試圖掩蓋那坎坷的路面。可惜它們是那樣的纖弱,搖曳在微風中,顫抖在陽光下。走在路上,尹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忽而又覺得一直都在走這樣的路。

路,靜靜地躺在那裏,等待着一個個的過客,一年又一年。人走着走着,什麼東西似乎已丟在了身後,人們卻毫不覺察,任憑它永久地留在那裏,默默地與野草為伴。路,仍在延續。

尹月踏上了土坡,放眼望去,天地竟是如此的開闊。天空,不染一塵的明淨;大地,無邊無際的曠遠。二者延伸到了極至,最終融為了一體。天地是那樣的莊重、肅穆。人,已是那樣的渺小,和其他生物一起,融入了無限的空間和無盡的時間。整個地球又和其他星體一起,融入了浩瀚的宇宙。一切似乎已靜止,有好像在疾速地運行;一切正在消亡,卻又開始着新生。一切的一切融為了一體,一切的一切卻又散成萬端。看似無規則的運行實則規整有序,統一的整體便構築在這樣的情形中。

生命,從一個遠古的時代揚起了風帆,駛到了現在,駛向着未來。相形之下,一個生命體微小得幾乎可以忽略。而從本質上看,每個生命體都是一個宇宙,一個運轉的體系,一個獨立的體系。人當然也不例外,只是不再那麼偉大而已。人的體系與其他生物的體系沒有太多的差異,不過人多了一些豐富的情感和活躍的思想。所有的體系都在運行中,出現和消亡是它們共有的兩端。所有體系從出現時便註定要走向滅亡,消亡之後又產生新的體系。生與死便成了宇宙中永恆的問題,一個永遠無法逃避的問題。拋開所有體系的運行過程,便剩下了孤零零的“出現”和“消亡”,在這一點上,所有體系是等同的,那麼它們各自的存在又有何意義呢?尹月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天空,他開始回顧自己思考的過程,為什麼鑽入了一條死衚衕,問題出在什麼環節呢?

蒼穹依舊廣袤,籠着一層灰濛濛的色調。太陽像嬌羞的少女,躲進了雲層裏,不能透射出一絲明亮的光。時間似乎已凝滯,卻又在不知不覺中飛快地流逝。寂寥的天空忽而閃過一羣鳥的影子,凝滯的空氣終於被扇動了。

回顧自己的心路歷程,尹月忽而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直盯着結果。終結,總是遮擋着人們的視線。人們往往過於看重結果,卻忽略了整個過程。這樣以來,最壯麗的景色便被捨棄了。走在生命的道路上,人們總是盯着正前方,眺望那若隱若現的目的地;對“路”邊的鳥語花香、草尖柳梢、鶯歌燕舞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於是“路”變得越來越漫長,越來越艱難。空氣逐漸稀薄,花逐漸凋零,鳥的鳴叫逐漸嘶啞,人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路”仍在伸展,終於到了它的盡頭,卻是一潭死水——生命的終結。人們開始詛咒死亡,詛咒生活,開始回憶那亮麗的風景,開始回顧自己經過的漫長、曲折的路。幸福與苦難本應成為閃爍的明星,懸掛在生命的天空,讓人久久地凝望。然而人們的記憶卻是如此的蒼白,以至於昏花的眼睛尋不到半點亮麗的星光。在黑暗中,生活竟是如此的索然無味。一年年的秋風吹散了人們的激情,飄去了人們的天性;春雨似乎轉瞬即逝,來不及滋潤人們龜裂的心靈土地。在蕭條中,人們變得空虛、冷漠、麻木,被生活玩弄於股掌之中,昏昏沉沉地行走在“路”上。“路”就這樣結束了,生活就這樣逃逸了,留下的只是無助的人們,他們眼睜睜地看着死亡逼近,卻無可奈何,最終滿懷着虛度光陰的遺憾被死水淹沒,長埋於地下。

太陽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彷彿要從土地中攫取什麼似的。整個世界是如此的靜,靜得讓人喪失了時間的概念。世界彷彿正在被什麼東西填滿,人的思想遊走在無與有、死與生的邊線。

與過程相比,結果總是十分地誘人。人的目光總是放在結果上,如此便不可避免地進入了功利圈,於是便感覺到生活的敷衍,活着的睏倦。將結果推廣到最大限度,便是生命的結果——死亡。如果僅有出生、死亡兩個端點,那麼生又有何意義,死又有何意義,生命體的存在又有何意義?而它們是不可能毫無意義的,如此便需要從一個合適的新的角度來看待問題。只有將重點放在過程上,一切問題才會得以解決。

過程使得生命體各不相同,豐富多采,具有了各自存在的意義:按照各自的“軌道”運行,併產生着相互作用。“軌道”的不同使生命體有了相對獨立性,以其特有的方式運行,這是保持恆定,可以預測的;相互間的作用則把各生命體聯繫在一起,使之構成一個系統。針對人而言,便是人類社會。類似於單個分子之於空氣,每個人在社會中所遭遇的事都是隨機的,雖然在小範圍內可以預測,但要想完全地預測卻是不可能的。所有生命體所構成的系統也是這樣。生命體運行方式的規律性和其運行軌跡的不確定性共同構成了生命體存活的意義:生命體既具有生命的共性,即一切生命體在本質上是平等的,他們都有存活的權利及為生存而奔波的權利;同時生命體都可以張顯自己的個性,選擇自己的生存方式。故而每個生命體都是一個宇宙,每個生命體都有自己的宇宙。

生命的整體給予單個生命體延續下去的條件,使單個生命體的存活得以實現。生命的個體組成了整體,而每個個體又依賴着整體。雖然生命體在本質上是等同的,但其表現形式有着諸多的差異,這些差異決定了他們在整體中的位置。由此引發了優勝劣汰、弱肉強食。這種生存法則的確剝奪了一些生命體存在的權利,對他們而言是十分殘酷的。這在狹義上與生命體的平等性是背道而馳的,而就廣義而言,生命的整體只能依靠這種方式才能延續下去,才能不斷進化、發展,不至於倒退、消亡。於是每個生命體處於十分矛盾的境地,既應該在“路”上行走,又需要成為“鋪路石”。生命的整體總是趨向於和諧,試圖使所有的生命體達到一種和諧的狀態。正是這種試圖產生了個體與整體的矛盾,而實質上,二者是統一的。每個個體的生命區間都是有限的,相對而言,整體的延續則是無限的。有限性使得生命的個體有了存活的目的,因而有了存活的意義;整體的持續性則使生命得以進化、完善,不斷為個體的存在創造着適宜的環境,從而使生命充滿了活力。

生命的個體與個體間的關係是無法忽略的,如何看待其他生命體也是一個爭論不休的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則決定了人與其他生物間的關係,進而決定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陽光早已温和下來,再沒有那樣灼人了。天空是那樣的蒼鬱、茫遠,隨着太陽的光線伸展,直到人視野的極限。雲朵也逐漸暗淡,失去了華美的光圈。一切都已平靜,開始變得明晰、淺顯。

生命的個體都以獨特的方式運轉,但他所依賴的是他周圍的其他個體。換而言之,個體依賴個體間的相互關係而存活下去。生命以不同形式展現出來,個體之間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異,從而產生了各種各樣的關係。以一個個體為中心,他須要從弱於他的個體獲得物質和能量來維持自身的存活,而強於他的個體又須要從他身上獲得必需之物,他的同類既要與他合作又要同他競爭,這便是一個生命體同整體間最基本的關係。這些關係交互錯雜,使個體處於一個密集的關係網中。由於生命本質上的平等性,每個生命體都應尊重其他的生命體,然而每個個體都不可避免的要毀滅其他一些個體以維持生存,二者又構成了一個矛盾。這個矛盾是無法消除的,但可以得到緩和。那麼每個生命體所應做的便是僅獲取滿足自身正常所需的物質和能量,不肆意去毀滅生靈,破壞整個系統的固有關係。只有實現了這種運行模式,生命的整體才會始終處於和諧的狀態,生命才會揚帆前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落日的餘暉映紅了天空。樹木、小草像披上了粉紅色的輕紗,和原有的嫩綠重疊起來,更顯得輕柔。大地則被鋪上了一層地毯,原本厚重的色調更顯得細膩。那是一種單純的顏色,透徹的顏色,完美的顏色;空氣中游蕩着的陰霾的分子便消失在它的普照之下,輝光之中。

時間確實不早了,尹月感到些許的睏倦,便又踏上了小路。

(三)

也許有微風拂過,風鈴輕輕地搖擺着,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在昏暗的光線下,那搖曳的丰姿約略可以分辨得出。

又躺在了牀上,尹月看到的仍是那天花板。它永遠都束縛着一個人探求的視線,追尋的目光,然而人的思想卻不會為之侷限,人的心靈可以輕而易舉地越過它。屋外,深藍色的天空,漫天的星斗,永遠是那樣的茫茫無邊、變幻莫測,帶給人的是深沉的思考與無盡的遐想。天花板、牆壁、牀,都靜靜地消失了,只有那串淡紫色的風鈴在那裏飄蕩,時而發出清脆的聲響。尹月感到自己置身於一個獨特的世界之中,塵世的一切都已不見,歷史在這裏展開了畫卷,時而激越,時而舒緩,時而亢奮,時而低迷;時間的河流在幻境中飛快地流淌着……

東方微微泛白,尹月已沒有了倦意,忽而萌生出一種去看日出的衝動。

河邊楊柳成行,漫步在林蔭間,隱隱可以聽到它們抽出新芽的聲音。水霧慢慢地遊蕩開來,打濕了柳梢,打濕了近岸的水草,打濕了人的心。水靜靜地流淌,偶爾劃過岸邊的碎石,激起叮咚的聲響。

水,也許是世間最神奇的東西,它以多種姿態存在於這個星球上:如大海的寬廣無邊,如湖泊的澄澈寧靜,如冰山的深藏不露,如雲霧的空

靈輕盈,如雨雪的來去自如。水,氣勢吞吐,孕育萬物,卻默默無聞,送往迎來,吐故納新。那呆滯之下透露着靈動,柔弱之中包孕着剛強,平靜之下隱藏着激越,無聲無息中昭示着驚天動地。

年華似水,悄然流逝;生命亦如水,韌而剛勁。每個人正是一滴水,生活是組成它的一個個水分子,諸多的水滴則構成了社會。一滴水可以有種種的變化:幻化成雲霧,凝結成冰晶;滲入土地,飄上天空……而組成它的水分子卻一如既往。同樣,生命的過程可以暗淡無光,可以光彩照人;可以靜如春水,可以動如山洪。而生命的組成成分——生活卻自始至終的平靜。正如落筆去畫一條線,可曲可直,可方可圓;而實質上,它們都是由無數個點組成的。平靜的生活在一天天的些微變化中創造了各不相同卻獨具妙趣的人生,生命歸根到底要落在生活上,生活正是生命的落點。生活中需要的不是力拔山兮的氣概,而是穿針引線的細緻與耐心。生命需要的是擔負與承受,生活需要的則是品味與享受。再大的風浪,再大的困難都可以在微笑中灰飛煙滅,而生命所難以承受的是飄若無物之輕,體現在生活上便是空虛。人所應做的正是將生活變得充實,從而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人生道路。

旭日的華光鋪平了水面,水與天連成了一線。望着那金燦燦的陽光,尹月愈覺得坦然,眼前隱隱約約浮現出那串淡紫色的風鈴,金色的陽光與那淡淡的紫色交融於一體;在微風中,風鈴輕盈地搖動着,發出清脆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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