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文學吧

位置:首頁 > 企業管理 > 國學智慧

《西遊記》的文體為什麼是神話小説

按一般文學史常識,以書名“西遊記”所標,表現“西天取經”母題的《西遊記》理應是一部名人旅行記或英雄歷險記。從“取經求法”的佛教題材上看,《西遊記》則更有理由是一部弘揚佛法的宗教小説。然而令我們深感詫異的是,《西遊記》卻偏偏是一部恣肆汪洋、瑰瑋壯麗的神話小説。這一“反差”中隱含着《西遊記》演化的機制與線索。

《西遊記》的文體為什麼是神話小説

作為“偉大的中國故事”,唐代玄奘大師“西行取法”的事蹟聲震寰宇,從《大唐西域記》、《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到兩《唐書》、《高僧傳》等歷代史書均有記載,其遠行五萬裏,穿越百餘國,苦度十七年,所歷艱險“百千難以備敍”。在民間,“西遊”故事世代流傳,滾動累積,直至沉澱為明代“四大奇書”之一的小説鉅著《西遊記》。

按一般文學史常識,以書名“西遊記”所標,表現“西天取經”母題的《西遊記》理應是一部名人旅行記或英雄歷險記,正如《馬可·波羅遊記》和《魯濱遜漂流歷險記》。當然,從“取經求法”的佛教題材上看,《西遊記》則更有理由是一部弘揚佛法的宗教小説。然而令我們深感詫異的是,《西遊記》卻偏偏是一部恣肆汪洋、瑰瑋壯麗的神話小説。這一“反差”中隱含着《西遊記》演化的機制與線索,借用日本學者中野美代子的話語,屬於“《西遊記》的祕密”。

  取經史實的神奇性神話元素

最早記載取經史實的是玄奘《大唐西域記》(辯機執筆)。大唐初年,國門未開,雖然歷史上不乏張騫、班超、朱士行、法顯等先賢的“通西域”之旅,但國人對西域的認知尚停留在想象層面。西域,狹義所指為我國西部領土,廣義上則泛指包括今亞洲中、西部,印度半島,歐洲東部和非洲北部在內的廣大地區。玄奘《西域記》所指大約介於兩者之間。查其西行線路圖如下:

貞觀三年(629)從長安(今陝西西安)出發。經秦州(今甘肅天水)、蘭州、涼州(今甘肅武威)、瓜州(今甘肅安西),偷渡玉門關。取新疆北道伊吾(今新疆哈密)、高昌(今新疆吐魯番)。越葱嶺(帕米爾高原)、出熱海(凌山大清池,即今吉爾吉斯斯坦伊塞克湖)來到素葉水城(即碎葉城,在今吉爾吉斯斯坦托克馬克西南),經二十四國到達北印度。

貞觀十九年(645),玄奘攜帶657部佛經,取道巴基斯坦北上,經阿富汗、尼泊爾,翻越帕米爾高原,沿塔里木盆地南線回國,駐于闐(今新疆和田一帶),歷兩年回到首都長安。

  行程5萬里,歷時17年。

因為地理、氣候、語言、宗教和歷史的特殊性,《大唐西域記》所記西域見聞頗具神奇性,有的徑直就是微型神話。如屈支國“大龍池”故事:

國東境城北天寺前有大龍池。諸龍易形,交合牝馬,遂生龍駒,性戾難馭。龍駒之子,方乃馴駕。所以此國多出善馬。聞諸先志曰:近代有王,號曰金花,政教明察,感龍馭乘,王欲終沒,鞭觸其耳,因即潛隱,以至於今。城中無井,取汲池水,龍變為人,與諸婦會,生子驍勇,走及奔馬。如是漸染,人皆龍種,恃力作威,不恭王命,王乃引搆突厥,殺此城人,少長俱戮,略無噍類。城今荒蕪,人煙斷絕。(《大唐西域記》卷一)

這則人龍交合故事,一方面帶有神祕色彩,另一方面也有道德説教的因素:因為違背自然本性,造成毀城滅族的惡果,字裏行間體現着古代中華文明的道德準則,符合“再生態神話”的界定。

另一部重要史著是慧立、彥悰所著《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玄奘取經歸來,唐太宗特製《聖教序》予以表彰,慧立、彥悰為了美化師尊的人格、功績,又在傳記里加入了許多神話因素。如關於西行緣起:

法師出生也,母夢法師著白衣西去。母曰:“汝是我子,今欲何去?”答曰:“為求法故去。”此則遊方之先兆也。(《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一)

  彷彿玄奘取經是“承天命”,有神力相助。

  又如受《心經》及《心經》的神奇作用:

從此已去,即莫賀延磧,長八百餘里,古曰沙河,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是時顧影唯一,心但念觀音菩薩及《般若心經》。初,法師在蜀,見一病人,身瘡臭穢,衣服破污,愍將向寺,施予衣服飲食之直。病者慚愧,乃授法師此《經》,因

常頌習。至沙河間,逢諸惡鬼,奇狀異類,繞人前後,惟念觀音不得全去,即頌此《經》,發聲皆散,在危獲濟,實所憑焉。(《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一)

這則故事被寫進《西遊記》,授《心經》主體改為烏巢禪師,但《心經》威力依舊,並且貫穿全書,成為《西遊記》的精神之魂。

《法師傳》記載玄奘取經史實最為詳盡,梁啟超曾在《支那內學院校本玄奘傳書後》稱讚其“古今所有名人傳譜中,價值應推第一”,胡適則明確稱其為“《中國》傳記中第一部大書”(《〈西遊記〉考證》),它的神話性描寫,極大地強化了玄奘取經的“神話化”方向。

其他各類野史、筆記也多有神話故事。如劉肅《大唐新語》“摩頂鬆”神話被完整移植至《西遊記》:

玄奘法師往西域取經,手摩靈巖寺松枝曰:“吾西去求佛,如可西長。吾歸,即向東。”既去,其枝年年西指。一夕忽東方,弟子曰:“教主歸矣。”果還。至今謂之摩頂鬆。

這些神奇性故事或直接進入《西遊記》,或對《西遊記》產生影響,從而催生《西遊記》向神話小説發展。對此現象,胡適《〈西遊記〉考證》稱為“西遊”故事的“神話化”;由於這種“神話化”開始在玄奘大師身前和去世不久,並且所產神話十分豐富,蔓延廣泛,這種現象是極其少見的,故胡適又驚歎:“神話化之速。”

  《取經詩話》:為《西遊記》神話小説奠基

據目前資料,可知今存最早的“西遊”文學作品是無名氏的俗講話本《大唐三藏取經詩話》。正是它既有的神話品質為《西遊記》奠定了發展的基礎和方向。

關於《詩話》的產生年代,學界向有不同意見。王國維以《詩話》卷末(款一行)“中瓦子張家印”判為“宋槧”——其創作和成書在兩宋間(《宋槧大唐三藏取經詩話跋》);魯迅則以為系“元人撰”,屬“元槧”(《關於〈唐三藏取經詩話〉的版本》);王力先生《漢語史稿》根據語言規律前推為北宋,近來更有學者大幅提前斷為“晚唐五代時寺院俗講的底本”(劉堅《〈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寫作時代蠡測》,《中國語文》1982年第5期)。上述意見,無論哪一種都要早於現存明代楊景賢《西遊記》雜劇和《永樂大典》本《西遊記》平話,其作為最早的“西遊”文學作品,殆無可疑。胡適視其為《西遊記》的“祖宗”,魯迅稱其為《西遊記》的“先聲”,一致肯定《詩話》對《西遊記》的影響,誠為信論。僅就神話淵源而論,《詩話》的影響表現在以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