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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門的世界》主題、敍事與人物

1998年上映的《楚門的世界》由彼得・威爾執導,影片邀請喜劇天王金・凱瑞擔綱主演,但該片並非一部喜劇,而是一部充滿黑色幽默的超現實主義作品。影片講述了生活在“桃源島”的楚門的故事。桃源島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攝影棚,生活在其中的楚門並不清楚周圍的一切都是在演戲,而他自己在渾然不覺已經上鏡的情況下,成為全世界矚目的明星――持續熱播三十年的電視劇《真人秀》的主角。楚門身邊都是專業演員,生活也被劇本安排好,但一些意外因素使楚門意識到自己生活的世界的可疑性,他歷盡艱險最終逃離了這個世外桃源。電影是以諷刺的手段向人們展示了一個被媒體導演控制和營造慾望下的矛盾世界,用“烏托邦式”的虛擬完美世界寓意着“籠中鳥”式的生存悲劇。[1]影片一經上映,就獲得了觀眾和影評人的一致好評。本文從主題、敍事、人物三方面淺析影片的藝術魅力。

《楚門的世界》主題、敍事與人物

楚門生活的桃源島是現代人類生活的縮影。影片通過楚門循規蹈矩、日復一日的生活方式,以及楚門對程式化生活的厭倦與逃離反映了更深刻的主題,那就是現代社會對人的個性的壓抑與個體的反抗。觀眾透過鏡頭演繹的虛擬世界,感受到的是與其自身所處空間類似的真實的社會生活方式。這種感同身受的刺激,促使觀眾去思考影像背後的母題。

楚門的桃源島生活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沒什麼兩樣。在桃源島有各種典型的社會組織,而楚門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固定的工作。早上楚門出門,遇到熟人會説“早上好”,而且活潑開朗的楚門會加上“假如再碰不見你,就再祝你下午好,晚上好,晚安!”楚門每天會到報亭買報紙和時尚雜誌,然後到公司上班。楚門一天的生活和我們周圍每個上班族的經歷如同復刻一般,極度逼近現實。刻板的、一成不變的社會生活,使人的個性受到壓抑,每個人如同社會這個巨大機器上的零件,無論你是否願意成為生活中的那個你,也不管你是否接受這種程式化的生活,社會的機器都會推動你的成長。在適當的年齡你要上學,然後是畢業工作,結婚養育後代,贍養父母,最後是自己也頤養天年,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影片中身處天幕控制室的總導演,一手安排楚門生活的他就是社會生活對個體操控的標誌。在楚門想要逃出桃源島的過程,狂風、暴雨、閃電、巨浪等高科技的成就的不斷展示,就是要楚門知道在這個世界裏他才是主宰。導演所代表的.社會生活的力量,要求楚門過的是被事先安排的循規蹈矩的生活,楚門作為個體有一定自由發揮的空間,但這種發揮絕不可越雷池一步。在楚門終於到達海的盡頭要推開那扇門離開時,作為“上帝”的導演用一系列“我在看你”表達了對楚門的情感,同時他還警告楚門:“外面的世界跟我給你的世界一樣的虛假,有一樣的謊言,一樣的欺詐。但在我的世界你什麼也不用怕,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縱使外面的世界很可怕,楚門依然堅定邁出了步伐。

楚門對操控力量的反抗,是人們對模式化呆板人生的反抗,是人類追求自由天性的表現。社會生活使人趨於物化,而奮起反抗的楚門正代表着個體去物化的抗爭。楚門在反抗之前首先細緻觀察周圍的生存空間,這才有了他偶然發現幼年時期死去的父親竟然成為流浪漢出現在街頭。喜愛他的女孩吐露了他的生活真相,這使他更加註意這每天簡單重複的生活。錯亂的收音機使他收聽到節目正在播報自己的行蹤,他開始警醒。但他發現逃跑是徒勞的,自己的一切皆被人掌控,只有衝破心魔勇敢面對大海才有一線機會。而這套系統的設計者不但從物質上束縛楚門,更是在精神上弱化楚門對這個虛擬世界的抵抗。比如楚門不如意時攝製組派出其從小到大的玩伴馬龍進行開導,那推心置腹的交談實質上是預先指定的大段台詞,利用友情來拴住楚門。而楚門無意間在街頭碰到父親後,又是母親的開導,又是妻子的勸誘,親情和愛情的夾攻令楚門繳械。但人追求自然的天性是無法泯滅的,當楚門意識到這一切的虛假,他選擇了戰勝心魔,從海上逃離。楚門表現出寧死不屈的勇氣,當他站在寫有“EXIT”的門前,彬彬有禮展示出他的招牌式笑容和那句“假如再碰不見你,就再祝你下午好,晚上好,晚安!”的台詞,什麼都無法阻擋他邁向自由的腳步。個體終於衝破制度的樊籠,即使面對的命運黑暗莫測,心中的自由之燈已然照亮了腳下的路。

影片的敍事總體基調是嚴肅的,在小的情節處會有幽默元素的存在,使觀眾的心態合理地在緊張與鬆弛之間往返,從而體驗到觀影的樂趣。電影理論家勞拉・馬爾維認為,電影敍事中包含三種“看”:攝影機的看、觀眾的看與電影中角色的看。“敍事電影的常規否定了前兩種觀看,並使它們服從於第三種觀看,其明確的目的始終是消除闖入的攝影機的存在。”[2]《楚門的世界》在這三種“看”中嵌套了一層電視劇觀眾對楚門的看,影片敍事的成功之處就在於巧妙利用這一層次的看,消除了闖入的攝影機的存在,使觀眾產生了身臨其境的真實感。

影片利用片中演員的演繹與電視劇觀眾的加入,使電影觀眾認為《真人秀》確實是一部電視肥皂劇。首先是片中演員的精彩演繹。除了楚門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要在電影觀眾面前表現出是在演肥皂劇,而一旦楚門出現,他們就要成為楚門生活中的正常人,而不流露出任何演戲的跡象。比如楚門的妻子美露,在楚門撅着屁股照顧他的花草時,推着自行車的美露笑意盈盈地從牛皮紙袋中拿出一把“廚師良伴”,還介紹説“剁、磨、削一物多用”,這明顯是在做廣告,這是肥皂劇中的常見做法,也就是植入式廣告。而在妻子美露告訴楚門草坪漏剪了一塊兒時,則變成了妻子對丈夫説話的神情。類似的,楚門的朋友馬龍以喝啤酒的方式出場,最有意思的是馬龍在説“That is a beer”這句台詞同時,把罐裝啤酒的正面轉向觀眾,把做廣告已經自然而然融入其表演中。這種肥皂劇中的慣用做法,會使觀眾覺得自己就是在看電視劇,也使楚門無表演痕跡的演出更加真實。觀眾由此更加同情毫不知情的楚門,也就隨着劇情的發展沉浸其中。   其次是電視劇觀眾的加入,他們的出現使影片中電視劇的嵌套更加真實可信。當楚門從不透明的白色塑料袋中拿出心上人施維亞的紅色針織外套時,鏡頭轉到了電視劇觀眾角度,兩個酒吧的服務員在工作之餘注視着電視節目《真人秀》。其中一個不太瞭解劇情的年輕服務員問同事“他(楚門)在幹什麼”,年長的女服務員顯然對劇情瞭然於胸,“她(施維亞)雖然被帶走,但他(楚門)對她(施維亞)念念不忘。”年輕服務員則繼續追問“她是誰”,年長女服務員則介紹了楚門母親得病的劇情。而一個男性服務員則擠到二人中間説“我們有那段劇情的錄影帶”,從而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可見電視劇觀眾的加入有助於電影情節的展開。隨着劇情的發展,各種觀眾紛紛登場,如泡在浴缸裏的老年男性,聚集在酒吧裏的觀眾,在沙發上抱着印有楚門肖像抱枕的老太太,這些人的休閒時光都是圍繞電視劇《真人秀》展開,可見這個電視節目火熱的收視率。同時,這些觀眾表現會使《楚門的世界》的電影觀眾聯想到自己平日裏觀看電視劇的感受,從而對影片營造的虛擬世界深信不疑。

電影中的人物是一切故事發生的前提和載體,對編織事件、推進情節乃至故事的走向都起着決定性的作用。要成功塑造一個人性化的真實而飽滿的人物形象,必須深刻剖析人物的生存環境和其人性化特點[3]影片取得巨大成功,金・凱瑞的表演功不可沒。

金・凱瑞擅長以誇張的表情演繹喜劇,如《阿呆與阿瓜》《神探飛機頭》等,奠定了其好萊塢喜劇之王的地位。在《楚門的世界》這部影片中,他招牌式的笑容依舊,但誇張的表演幾乎無跡可尋,燦爛的笑容背後是令人動容的真情實感。首次出演正劇的他將一個從出生開始三十年來一直被人擺佈而自己卻渾然不知的小人物刻畫得十分傳神,讓觀者笑中帶淚,而這種效果是通過一系列小的細節中金・凱瑞的有剋制的表演達成的。首先來看楚門上午與雙胞胎老頭兒相遇的情節。這時的楚門對周圍的人抱有完全的善意,他的笑容很純真。在經過一棟建築的拐角時,他與雙胞胎兄弟“巧遇了”。兄弟中的一個與楚門握手,另一個則拉着楚門的手臂使其轉向正對鏡頭的一面。更有甚者,他甚至推着楚門的肩膀使楚門靠在背後印有“Kaiser”商標和大紅公雞的廣告牌上。楚門這時的表演非常到位,他先是瞟了一眼後面的廣告牌,一瞬間臉上有嚴肅表情露出,但轉過臉面對雙胞胎時,則笑容依舊在臉上。楚門一開始對老頭兒推他的粗魯動作不太舒服,因此不太高興,但禮貌的他還是對這對雙胞胎報以善意的笑容。

楚門去碼頭等渡輪的一段,金・凱瑞的表演讓觀眾不禁心酸。售票員問他是單程還是往返,他頓了一下然後嚴肅説:“往返”,證明他認為這裏是他的家,親情和愛情是他無法擺脱的羈絆。他站在售票窗口時,船還沒開,但他買完票卻發現船已收完纜繩,沮喪的他簡直無以言表。他深吸了一口氣推動旋轉閘門走了過去,面對那艘已經沉在水中的小船他蹲了下來,他抽搐着面頰轉過身,這時一個黑人船員高呼“需要幫忙嗎”,楚門轉過身來展示出招牌式的笑容,“不用管我,我沒事”,但其轉過身去又差點跌倒。這一細節把楚門在沮喪失望之極時,仍要把心情藏好而不在外人面前顯露的痛苦詮釋得淋漓盡致。金・凱瑞沒有誇張的演繹,只是從沮喪到笑容再到顫抖,就把楚門的心酸展示給觀眾,這種剋制的表演下是深刻的內涵,將笑中帶淚的感覺傳遞給每一位觀眾。

綜上,在《楚門的世界》中,電影創作者以充滿想象力的構思和巧妙曲折的情節敍事向觀眾展現了主人公楚門的生活及其對真實世界的渴求。楚門的世界看似是美好的,他的人生不必擔心遭遇挫敗,不必因衣食而憂愁,更不會遭遇各種險境。但楚門得知這一切都是假象的時候,卻勇敢地選擇了離開,終於獲得了主宰自我的自由,勇敢地面對真實世界的艱險與不完美。事實上,每一個普通人都是楚門。影片塑造了雙重的看客,也塑造了一個雙重的世界。這種層次的建構猶如在觀眾面前敞開了兩道門,穿過這些亦真亦幻的圖景後,最終到達真實生活的本質。而影片以超現實的、誇張的、隱喻的形象呈現,其目的正是為了向觀眾揭示現實世界的真相,激發人們對現實生活及個體生存狀態進行重新審視與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