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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紀年為題的散文:莆田農民怎麼紀年

文學1.08W

編者按:朱祖厚,莆田四中英語教師,2010年退休。初學寫作,平鋪直敍,無文采可言,但追求真實,態度還算認真。

以紀年為題的散文:莆田農民怎麼紀年

小時候我問母親出生年份,她説不知道,只説“我肖雞”。我問她你哪一年和父親結婚的,她回答説我們和某某夫妻“倫理同庚”。我感到驚訝,母親沒有上過學,竟然會用“倫理同庚”這四個字。過去莆田民間説法,女人生孩子“一手撐鋪岑,一手撐棺岑”。冒着生命危險生下孩子,是母親最驚心動魄最輝煌的人生事件和時刻,因此銘記了我們四個兄弟和兩個妹妹出生的農曆月份和日子,年份倒是無關緊要。

那時大多數人是文盲,民間沒有使用公元紀年法,甚至很少説“民國xx年”。但是人們需要在時間和人事座標系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以此確定自己的人生位置、高度和價值,方有更大的信心往生活的更深更遠處前行。他們無法説出年份,就用事件名稱來記事。這好比用象形文字來取代年份數字。

我從小聽到老一輩説戚繼光在黃石和林墩打倭賊的故事。他們説“戚繼光打倭賊時節”,我也從未想去了解到底是哪一年。百度一下,原來是1562年,嘉靖四十一年。聽到的故事唯一有具體年份的是光緒廿八年,莆田“老鼠瘟”(鼠疫)蔓延得特別嚴重,很多人家死光絕户。查記載,涵江哆頭一村就死亡400多人。多得多的瘟疫發生在歷史的荒山野村,了無痕跡。

過去無論鼠疫還是霍亂或天花等瘟疫流行,莆田民間都稱之為“壞光景”,人們説“大瘟爺船”下錨在有死人的房頂把死人的魂捉走,然後起錨又去下一家。我小時候“大瘟爺船捉”是老一輩的罵人口頭禪,有時惡毒有時是調侃,更多是作為習慣了的純粹插入語,無任何意義,這都視語境而定。老家村裏有一個典故,説那年“壞光景”,某某人一家死了好幾個人,他當時是十多歲少年,死了沒有人收埋他的屍體,兩三天後忽然起死回生,活了過來。有人問他死後情形。他説“我在大瘟爺船上偷拿了“柴夾”(莆田話,劈柴刀),被他們發現從船上推下來了。”少年家庭貧困,不識字,老實巴交,沉默寡言,解放後還入了黨,後來活到六十多歲。他自己和聽的人都説不清是哪一年中了瘟疫。

我查閲了網絡上的《莆田歷史大事記》:民國16年(1927)霍亂大流行,單莆田城區3天內就死亡100多人;民國18年(1929)莆田縣鼠疫大流行,七步、郊東兩村800多人口中就死亡300多人;民國29年(1940),莆仙兩縣霍亂大流行。莆田城廂中秋節一天就死亡104人;仙遊城關街無行人,死者不計其數。書峯梧壟全村53人中僅3人倖免。也許是因為還有許多其他年份都有疫情,所以我小時候幾乎沒有聽到老人們特別提到“民國16,18,29”這三個年份。我的一位親族長輩就是民國3年中了鼠疫去世的,拋下寡妻孤女,才23歲。

從小就聽説了抗戰時“日本仔炸橋兜橋”,把橋頭將軍的頭炸掉了,可就是不知道這是抗戰的哪一年。剛才在網絡上搜索到:民國30年3~9月,日機又多次轟炸涵江、三江口、鎮前、寧海橋和仙遊縣城,毀民房、校舍百餘間,居民死9人、傷17人。原來是1941年的事。我老家生產隊隊長也不識字,年輕時和村裏好多小夥子一起去“走番”— 下南洋謀生。他説過他在新加坡看到當地土人要把豬肉放置到腐壞生蟲子,然後圍住腐壞的肉跳舞慶祝,然後把蟲子收集起來吃。我問他們是哪一年下南洋,他説是“未打日本鬼時節”,也説不上來具體年份。當年一大批青年去南洋謀生,這是莆田歷史上的`一件大事,至今似乎無人重視。

那年解放都有七八天了,村裏人才知道已經“換朝代了”,但是不知道那是1949年。然而從土改開始,就有了集體記憶,開始以政治事件為紀年依據。人們不知道土改分田是在1951年,只説“土改那一年”。隨後是“普選那時候”。那是新中國的民主嘗試,以不記名投票選舉鄉長(相當於現在的村長),每一户一個人代表,拿着分到的豆子,投到寫着候選人名字的盒子裏。不認字的由工作組成員介紹哪個盒子是哪個候選人的。這個時候開始,政府規定各家各户每年必須把一定數量的糧食平價賣給政府,這叫做“統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