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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穿過獅群優美散文

文學2.34W

某一天我走錯了路。去朋友的家,我應該在一片剛鋪成的路邊下車。結果下車以後,眼前是一片黃蘆草飄搖的荒野。我要去的那片郊區新住宅,孤遠地站在千米外的海邊,要抄近路,必須斜插過荒野。

某天穿過獅群優美散文

我從來沒被這麼多形態都是獅子的石頭包圍住。荒野之中有一片無門、無牆、無標牌又無人看守的石雕場,幾百只獅子都在揚頭看著我。小的,像一隻茶杯,大的高過真人。這麼多獅子,不可能出自同一石匠之手。但是每一隻都翹首,勇猛自信,趾高氣揚。它們身上的石頭,被鑿出一條條的細溝,那石頭就變成起伏波動的毛髮,威風凜凜。石獸們仰天發出著無聲長嘯,絕沒有一隻敢顯出倦怠、困頓、疑慮和憂傷。

不經過人之手,山裡冷冰冰的石頭,怎麼可能有這麼統一的氣質?石頭長在山裡,風蝕雨淋,什麼形態都有。遊山的人經常形容它們,像某某動物、某某器皿。但石頭滾動著,出了生養它們的山,匠人粗糲的手,覆蓋在上面,石頭就變成了獅子。

太陽很好,一層層從天上落下來。我摸到獅子們白色無神的眼球。石獸們都無聲地坐在荒野裡,對石雕場的場主而言,它們現在還只能是石頭。場主要親手拿到錢,它們才能被運進城裡,被圍攏著,隆重地“點睛”。那時候,它們才成為人類的威武門衛。在很多商家的門口,我分別見過漆黑眼球和通紅眼球的獅子。

穿過半成品,獅子們的青白眼睛在太陽裡,每面球體都暖洋洋地呆望著。

四周沒人,石頭上有幾件深顏色的舊衣裳。我想像工匠們抖著身上的石末兒站起來。工匠問我是幹什麼的?說談生意要找老闆。可工匠也在懷疑,我太不像一個來買獅子的人。我問他們是不是隻會雕這一種獅子?工匠會馬上反駁。他們四處指點,這裡面有很多種呀。師傅教的,全都在這兒了。

我轉向那古老的師祖,智慧財產權的所有者。那長髯老人說,你想要的,我這兒沒有。

我想見到一對惆悵的獅子,低著頭,毛髮雜亂,心緒不安。沒有獅子永遠昂頭而不要休息的。

石雕廠老闆說那是坑害他。誰會掏錢讓虛弱膽怯的野獸來把守大門?石頭只能聽工匠和老闆的,不敢有第二種表情。鋼釺舉起來了,石頭失去了意念,柔軟地滑落,如雨後的泥胎。

我問那鑿石頭的師祖,你見過獅子嗎?他說,沒見過獅子還沒見過人?

中國人早已經習慣了,一切草木山石都可能轉化為人的'念頭。中國人很少關心每一種活物,他們向萬物身上塗刷自己的形態和心情。

石料不說話,萬古沉默。石頭怎麼可能在火藥的炸響和人的撬動之後發出選擇?它們脫離了山,就不存在堅硬了。

曾經有人提醒我,說中國的“獅城”越來越多。我沒有留心。我的眼睛,沒有盡到眼睛的職能,它忽略了常見的東西。在任何一座城,每走幾步,路邊都會有垃圾箱,這並不說明我們生活在垃圾箱之城。但越來越多的石頭被集中,再變成了獅子,以同一種神態蹲在石座上,永遠面對繁華的大街。綠色森林裡,大自然的獸中之王已經快滅絕了。它們黯然地踩著軟步,把灰色的影子投在水泥的森林裡。

標籤:獅群 散文 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