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優秀散文：最美的禮物

國小五年級的時候，班上的女生都喜歡我們的音樂老師—略帶捲曲的頭髮，清瘦白晰的臉頰，一雙溫和的眼睛透著些淡淡的憂鬱。無論是簡單的白襯衫還是褪色的中山裝，穿在他身上總有一份說不出的清爽俊逸。每週一次的音樂課是我們盼望的'時刻，幾個男生前呼後擁地把那臺深棕色的老風琴抬到講臺邊上，開啟學校油印的歌片，每首歌曲的名字旁一律標註著“有力地、激昂地”。老風琴“嗡”地一聲響起來了，歌曲的旋律像是春天的大風，氣勢勃勃地一下子灌滿了教室。“預備，唱!”老師從風琴後面抬起頭招呼我們，“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接過雷鋒的槍，千萬個雷鋒在成長……”我們直著嗓子漲紅了小臉唱著，儘量“有力地、激昂地”。老師的手指在琴鍵上靈巧地跳躍著，他溫和又憐愛地注視著我們，眼睛裡還是散不去那份淡淡的憂鬱。每次下了音樂課，肚子總會比平常更感覺飢餓，我們太想表現自己，太想讓老師高興了，我們實在是用掉了太多的力氣。

記得那是一個沉悶的夏日，幾個男生蔫頭耷腦地空著手回來了，他們帶回來一個壞訊息――音樂老師要走了!短暫的靜默之後教室裡充滿了誇張的嘆息和鳥雀一樣嘰嘰喳喳的議論：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個小城，是受了父母的牽連被髮配來的，父母平反了，他也該走了。老師進來了，他把一個黑色的大盒子放在講臺上，依舊溫和地微笑著，“同學們，今天不唱歌，我要送給大家一個禮物。”老師走下講臺，細緻地關緊一扇扇窗戶和門，嘰嘰喳喳的聲音重又響起：“禮物?會是糖果嗎?不，一定是練習本或者帶香味的橡皮……”老師打開了盒子，教室安靜下來，我們認識，那是反特電影裡出現過的留聲機。唱片輕柔地旋轉起來，有一種聲音，像水一樣，輕輕地輕輕地漫過我們的心田。老師的聲音在音樂聲中響起，“孩子們”，他說：“也許你們以後不會成為作曲家、鋼琴家，可是我希望你們喜歡音樂。也許長大以後，你們也會經歷許多苦難和黑暗，可是，你們要記住――音樂是最美的。”樂曲漸漸明亮起來，彷彿有一陣清涼的風吹開心扉，彷彿有一雙溫暖的手撫摸著心房，我聽到同桌輕輕的啜泣，我的眼睛也漸漸模糊，平生第一次，不是因為飢餓和疼痛哭泣，流淚――是因為音樂，因為美!

許多年以後，在朋友寬敞的客廳裡，我又一次聽到了那段熟悉的樂曲。“這是我小時候聽過的曲子!”我驚喜地告訴朋友。“怎麼會?這是貝多芬的《月光曲》，咱們小時候是禁止播放的，你一定是記錯了”朋友詫異地回答我。

“不，我的朋友，怎麼會錯呢，這是一位老師送給我們的童年禮物啊，多少年來它一直迴響在我的心田!”

作家

白薇——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報告文學藝委會會員，河北省評論家協會會員，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學語文高階教師，現就職於張家口市教育考試院。先後在《十月》《小說選刊》小說選刊《散文百家》等各級報刊雜誌發表散文、報告文學、詩歌、小說等文學作品近百萬字，多次獲獎，並被收入多種文集。

【本文作者：白薇。(公眾號：語夜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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