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診所的酸甜苦辣-隨筆散文

　　心理診所的酸甜苦辣

一轉眼，我的私人心理診所已經開辦七年多了。經歷了七年的風雨後，我很想談談自己開私人心理診所的體會，與致力於心理治療事業的朋友共勉。

　　“無知”階段

我所從事的心理治療和所接受的訓練，是以精神分析為主，所以我當初開辦心理診所，是想成為“中國的弗洛伊德”。表面上看，這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一次雄心勃勃的嘗試。但是，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看，這種向弗洛伊德認同的背後，一定有與弗洛伊德相似的心理動力學過程。據近代美國精神分析大師弗洛姆的研究，弗洛伊德一直被一種心理障礙——比較嚴重的俄底浦斯情結困擾，這正是弗洛伊德發現、創立精神分析理論，開辦私人心理診所的最根本動力：試圖認識和拯救自己。他的精神分析着作，就是他的自我拯救筆記；他的心理診所，就是自我拯救和拯救別人的場所；他開展的精神分析治療，就是自我拯救和拯救別人的過程。我開心理診所的深層動機，也是想認識和改變自己。對這一點的認識，是決定心理治療成敗的關鍵。這也是在失敗的苦澀中逐漸獲得的。如果我早就知道其中的奧祕，當初恐怕就不會有勇氣開辦私人心理診所了。這也正應了時下流行的那句話：“無知者無畏”。

　　“蜜月效應”

開辦心理診所不久，我便開始接受德國專家的培訓。初學精神分析者常常會問：“下一步怎麼辦?用什麼技巧可以克服治療阻力?”我剛開始做心理治療的時候，也比較重視技巧和方法。這樣做的結果是，在治療的最初兩三個月內，療效都會很明顯。這時候，自己真是洋洋得意、躊躇滿志。這是心理醫生成長中經歷的第一階段，我稱之為“自以為是階段”。但是，時間一長，諮客的症狀又會死灰復燃。後來，我才逐漸瞭解到，最初的療效被稱作心理治療的“蜜月效應”，患者的內心結構或人格並沒有真正改變，幾個月的暗示效應一過，症狀又會反覆。到了這時候，初學者往往會調動各種“方法”和“技巧”，似乎病人的人格被分析得夠清楚了，各種防禦機制也弄明白了，情結也挖掘出來了，但效果卻差強人意。患者常常會問：“我的問題都分析明白了，下一步怎麼辦呢?”有的患者甚至抱怨：“你就像一個提着手術刀的外科醫生，把皮膚切開，把病灶全都暴露出來，對着血淋淋的傷口告訴我，看，這就是你的問題，然後就扔下不管了。”這時，治療師往往會由躊躇滿志變得悲觀失望，開始懷疑心理治療是否真的能治病?自己是否適合從事心理治療?這是十分痛苦的階段，大概也就是治療師經歷的第二階段：“外部否定階段”。經歷過這些猶豫、懷疑、徘徊和自我否定後，才能成為成熟的治療師。

　　治療自己

經過高級精神分析培訓，我逐漸意識到，真正決定心理治療進程的，不是理論，也不是技巧和方法，而是治療者本身的人格。有健康穩定的人格，是心理治療師取得治療效果的根本保證。心理治療師人格的健康度和完整度，決定着心理治療取得療效的程度。這樣一來，心理醫生對於自己的瞭解和分析，心理治療師的自我成長，就躍升為心理治療中最為關鍵的因素了。此時，心理醫生就進入了成長的第三階段：“內部否定階段”。只有到了這個階段，心理治療師才開始把目光由患者轉向對自己的剖析；把自己的人格成長列為心理治療的'必要前提。在這個階段，我痛苦地發現，在許多病人身上發現的情結、防禦、阻抗和各種人格缺陷，在自己身上也或多或少存在着，正是心理醫生本身的這些缺陷，在無意識地妨礙和影響着心理治療的效果，影響着對於患者主要心理衝突的認識和領悟，因為一個舉步維艱、深陷泥潭的人，是不會有能力救助另一個陷入泥潭中不能自拔的人的。這時，我開始反思，才得出本文開頭的那個結論：“我開心理診所的動機，首先是想認識和改變自己；在拯救別人的同時，也想拯救自己。”瞭解到自己做事情的深層動機，固然使人感到快意，但“自己居然也是一個‘心理病人’”的現實，卻給自己以重重的一擊。這時候，在心理治療後期出現在患者身上的哀傷、抑鬱、防禦、移情、阻抗等反應，都出現在自己的身上。我幾乎體驗了一個完整的心理治療過程。

　　提高自己

自我認識的提高和人格缺陷的改善，使我更容易理解坐在我對面的患者了，能夠逐漸真正無條件地接受來訪者，使治療關係能比較順利、健康地發展，當然，心理治療效果也越來越顯着，治療關係越來越穩定，我也越來越有自信，人格成長的進程也越來越快。這樣一來，自己的心態就進入了第四階段：“收穫階段”。

在這個階段，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內心的不斷充實，對自己、對別人、對患者、對整個世界的愛，會不時地下意識地流露出來，儘管這種愛的流淌還不是十分充裕持久，但它們確實在發展和壯大。對自己內心情結的認識和領悟，激發了對於深層心理變化的敏感，對於複雜精深的精神分析理論的掌握，也使自己的精神分析靈感不斷進發。這種充實中的寧靜，潛移默化地影響和改變着別人，也更加有效地改變着前來接受心理治療的患者。

我能明顯地感覺到，隨着自己人格的不斷成熟和治療技術的不斷提高，治療每位患者所需要的時間長度也在明顯縮短。雖然從前那些妨礙和影響自己的情結不再“瘋狂肆虐”了，也很少對心理治療產生不良影響，但是，自己的情緒還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波動。這使我想起德國著名心理治療大師布魯克的一句話：“學習心理治療是一輩子的事，沒有止境。”同樣，心理醫生的自我認識和自我成長也永無止境。

好奇的朋友也許會問：“你在開辦私人心理診所的過程中，就沒有遇到過其它的困難嗎?”困難的確很多，但是，當與自己的內心障礙、人格成長、自我認識和自我發現相比，那些困難就都算不上什麼了。

有的朋友還會問：“開心理診所賺不賺錢?”我國國民目前的收入不高，心理治療師自己參加高級培訓需要大筆投資，所以做一個非常規範的私人心理醫生能維持温飽，但不會賺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