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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行漸遠的地方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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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看了一本書《崖邊報告:鄉土中國的裂變記錄》,書中講述了作者出生地—崖邊村的衰落景象,斯人斯事讀起來彷彿在讀自己的村莊,有一種強烈的慾望也寫一寫生我養我的那個小村落的故事,一個農村沒落的縮影。

漸行漸遠的地方散文

從信陽城區出發沿312國道西北向30公里有一個吳家店鎮,沿着往北的鄉村公路再走7公里,兩條由北向南近乎狹長<的丘陵中間夾着一條條大小相近的水田,小丘腳下散佈着或大或小的旱地,幾户人家猶如那些地也零星分佈在小山腳下,這裏就是我的老家一個叫做嚴家壪的地方,她隸屬於河南省信陽市平橋區高梁店鄉石板溝村牛王廟組。

我媽總是稱它為小嚴壪,尤其是在罵我和爸的時候,總會説你不得了了是不,小嚴壪裝不下你了!説她小一點不為過,才記事的時候是這個小村莊最紅火的時候,當時有10户人家32口人。再後來,人數越來越少,再也沒有超過30。

老祖海跟我講,我們壪是不能超過30人的,超過就會出事情。他講説之前超過這個數嚴克雲的弟弟在門口塘淹死了,再後來就是我們家和鄰居胡紀德打大架(這事我記得),他們家搬走了,之後再也沒超過這個數了。老祖海其實叫嚴祖海,我們小嚴壪從我記事起一直數他最老,這個稱呼是我媽在我們面前的特殊稱謂,其實見到他,媽會叫他姥爺,輩分着實是高,因為我媽二叔的老婆是嚴祖福的女兒,這麼一來他們老嚴家的輩分集體上漲,以至於他的孫子都比我輩長。光光的腦袋,嘴角叼着一根發黃的銅煙袋,瘦瘦的雙肩襯着一件外衣,一雙鞋子永遠不會抜上,就這麼塔拉着,走起路來慢慢吞吞,從來不着急,就這麼個老人我還是很喜歡他的,叫他老太(太祖的意思吧)。上過幾年私塾,做過生產隊會計,一臉的滄桑就讓人覺得很有故事。他也確實很有故事,也很喜歡跟我講講,我也很喜歡聽他講,尤其是關於這個村莊的故事。之前放假回家總户找他,在村口拐角的大洋槐樹下,他二兒門前的梧桐樹下,或就着小板凳或者直接站着,沒啥多餘的話直接開講,講我們後山的小沙地原來是的小操場;講對面山腳從前有一排櫻桃樹,很好的櫻桃樹會接好多漂亮的櫻桃,可惜後來大鍊鋼鐵砍了;講門口塘旁邊曾經架過土高爐,家裏的鐵鍋門鼻子都投進去,燒了許多樹,最後只跳出來幾個鐵蛋蛋;講二兒子的稻場(打穀場)原來是個大竹園,竹子有這麼粗;講人民公社起早貪黑的幹活,吃不飽飯;講從前狼多,有年夏天他們做晚飯時狼差點把小喜蛋(他小兒子嚴克生)叼走。講許多許多發生在這塊土地上的,現在卻無影蹤的過往,那些或美好或轟烈的往事都在他煙袋窩騰起的青煙中獲得了新生。真的會沉醉在那些過往的故事裏,以至於很久才回家,媽媽總會嘮叨一句:又去聽那個老頭子講guwai(古怪)經。

想寫自己村莊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活歷史般的老人,本打算過年好好去拜訪一下,再瞭解些關於村莊的`故事。可是,前天晚上奶奶打電話,閒談中她告訴我嚴祖海死了。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震驚和悲傷,再也不能從他那裏聽故事了。那些過往,坐在他昏暗的灶台前跟他聊天,大雨過後一起去山頭看水庫等等一幕幕情景又浮現在眼前。逝者如斯夫,願老人安息。

老祖海是我所知的第四位離去的老人。第一位是我爺爺,那是1992年,當時我還很小,不懂得悲哀。第二位是對門老頭(也就是嚴祖福),第三位是他老婆(對門老媽)。這個村莊老一輩的人已經逐漸離去,現在只有奶奶了,不過她也不在這裏了,在高粱店街上租了房子住。小村莊的人越來越少了,幾近荒廢。

這裏第一次成員外遷是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是胡紀德一家,依稀記得我們家跟他家發生衝突,傍晚老嚴家全體出動和胡的一家跟我們對峙,再後來就是一輛拖拉機停在南面的山頭,然後把胡家的東西突突突的拉走,只留下空蕩蕩的茅草屋。後來茅草和樑子都沒了,接着土牆也倒塌了,我們家在裏面當過菜園,我栽過好幾棵果樹,其中有一棵柿子樹長了很大,不過最後都被我家或者是鄰居家的牛給蹭死掉了。現在那裏早已被我和媽媽栽上白楊樹,已經綠樹成蔭,還打了口水井。

對胡家的記憶不多,因為那時候我確實太小,只記得他家有個唱片機,唱片火紅火紅的,那個紅一直留在腦海裏。他家女兒叫永麗,跟我一年的,不過應該比我聰明。爸爸花了好大力氣給捉了只小兔子,我抱着找她玩,她建議我們去看看小兔會不會游泳,於是來到門口塘,我把它放進去,結果小兔不會游泳,死了。至於後來我有沒有哭鬧,這件事如何收場的我都沒印象了,但是這個過程確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胡家走後很少有消息,只知道後來桂毛(胡老婆、嚴桂毛)生第二個還是女兒,又生了第三個終於是個兒子。

胡家走後不久,劉全兵一家從老壪搬到我們壪,來照顧四毛(嚴祖福的四女兒)的爸媽,有點做上門女婿的味道。他們帶來三口人,胡那邊帶走三口人,這裏的人數基本平衡不增不減。

人數變化不大,但幾户人家的住房卻在慢慢改變,大概在94年前後,大家都陸陸續續的把自己的茅草房改成平房。當時樓板大多數都是用馬或者騾車拉的,騾馬車拖着預製板奔跑在鄉間小路的場景也成了那個時代的記憶。新房落成,上樑時候都會搞個小儀式,放一大掛鞭炮,從樑上灑下花生、糖果、點着紅點的點心和小硬幣,孩子和大人紛紛冒着被鞭炮炸的危險去搶,我也經常參加這樣的活動,不過我更在意那些沒有響的鞭炮,能拾到沒有爆炸並且引線尚存的大炮,開心的不得了,拿去插在牛糞堆裏放,被崩一身還是樂此不疲。蓋新房是從劉金家開始的,然後是嚴克獻,最後是我們家,那時已經是1997年了。

和鄰居們蓋房潮一起開始流行的是打工(做生意)潮,做生意最開始可能是我們家,爸爸販賣甲魚、豬油、化肥、白菜,叔叔賣衣服、茶葉,鬧騰幾年,沒有一個賺錢的,最後放棄全心務農。打工是從小幺妮(老祖海的小女兒)開始的,她最先去了廣州(我們把南下打工的都叫去廣州),很少回來,對她記憶很少,到她出嫁總共沒見過幾次。只是記得有次給她帶信回來(郵遞員只把信送到學校,然後學校負責讓孩子們幫助帶回去),她正牽着羊回家,接過信一下把繩子扔掉迫不及待的打開,我和九菊(她侄女,嚴克獻女兒)幾個孩子湊上去看,她唯有不讓我看,説能看得懂。接着她,她二哥嚴克獻也去了廣州,貌似掙了一些錢,只一年時間就蓋了新房,後來也沒再去。再後來劉金和嚴克雲夫婦去了河南農大做飯,嚴克國和嚴克生兄弟也去建築隊做小工,但是他們都是農閒去,農忙回來。

1997年對於我們小村莊來講兩件大事,一個是我家終於蓋了平房,第二件是劉金一家搬走了。對於這個小村莊來講,第一件終究影響不大,第二件卻着實是個大事,他們是第二家搬離的。他們家搬走我多少是有點不捨的,我們兩家離得不過三十米,他北我南,平時關係算是最近。我和他們家兒子星星是最好的朋友,星星小我兩歲,從我讀三年級他讀一年級開始,幾乎每天都混在一起,上下學他幫我背書包(自願背,不讓還不行),我幫他擺平那些欺負他的人,更讓他覺得為我做點啥天經地義的是,我經常把他從家裏救出來。他爸媽經常在週六週日出門,可能是教會的活動,然後就把他鎖在院子裏,每每看到他扒着門往外面看就於心不忍,然後找各種工具什麼木頭啊、梯子啊這類幫他翻牆逃出來,一起瘋玩,然後來我家吃飯。帶着這個小跟班可是幹過不少壞事,偷人家的梨子,在抽穗的麥田裏打滾,把人家地裏才長出來的棉花苗拔出來再插好,往人家水井裏撒尿,往往人家找上門來罵,嚴克雲就埋怨我媽,都是你家孩子把我們星星給帶壞了。他們家搬到一個去高粱店街必經的路旁,開了家制作木材的作坊,生意也是不温不火,維持了三幾年停了。讀國中的時候,路過他家偶爾會去喝點水歇歇腳。

接下來離開的是二叔,他2000年去了高粱店街住下,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小村莊算是穩定,有段時間人數又長回來幾個,2005年下半年喜蛋生了個和嚴兆龍(嚴克國的兒子,老祖海孫子)各得了個兒子,2007年嚴兆龍又得了個兒子。

2008年左右,當時我讀大三,這個小村子開始發生鉅變,嚴臘梅(嚴克國女兒)出嫁,緊接着九菊出嫁,喜蛋全家去北京打工,嚴克獻全家、嚴兆龍全家出去打工。2009年我讀研生,把户口遷出,爸爸也去了鐵路工地打工。2012年,妹妹出嫁。2013年,老嚴家都搬出去了,嚴克獻搬到吳家店鎮,他兒子也在那邊蓋了房子結了婚,喜蛋和嚴克國都到了高粱店街,奶奶也去了街上住,僅剩下了我們家、對門四毛家和老祖海家三家,常住的只剩下四毛夫婦、爸媽和老祖海總共5個人。今年上半年,四毛家來嘉興打工,爸媽來舟山,曾經只剩下老祖海1人。現在常住那個小村莊的只剩下媽媽1人,説守着那片地活的舒心。

一個30幾人的村莊,三十年只剩下1個人,不能不説悲哀。然而,悲哀不僅僅是曾經熟悉的人們逐漸離去,還有曾經熟悉的風景被破壞。村莊四周的松樹林被砍伐殆盡,曾經綠意滿坡,現在光禿禿的山頭,只剩下野草在寒風中嗚咽。曾經的小丘被推土機推成梯田用來種植板栗,一根根樹樁一樣的板栗苗杵在裸露的黃沙裏,毫無生機,死氣沉沉。回家感覺恍若隔世,這裏還是我的家麼?池塘淤積的不成樣子,塘堤破敗無人修理,只有中心一點點水尚被關在裏面;那些早先被各家爭搶的水田和旱地好些已經蒿草一人多深。放眼看去,死一般蕭條,無人煙,到處是光禿的山嶺,荒蕪的田地,破敗的房舍,這裏還是我的家麼?還記得那時牛鑽進林子老半天找不到,還記得那時候花生滿地,玉米彷彿青紗帳,還記得那時清水注滿三口坡塘,傍晚的炊煙越過山頭浸入月光。

她破敗如斯,我該如何面對?沉浸過往,滿是憂桑;忽略忘卻,又於心不忍,無力改變她的模樣,只能用這些文字,記住她的過往,記住她曾經也美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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