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和一條路優美散文

天嶺，是一座半落青天外的高山，也是一條通向雲霧山中的小路。自古以來，它是南靖縣城聯繫土樓山村、攜手閩西客家的必經之路。

高山似天然屏障，擋住南來的暖風，遮着城市的色彩；小路像窮根一條，纏住山鄉的鮮貨土產，苦了世代的山裏人，路是山的脈絡，山是路的見證。山裏人爬山越嶺好艱難，時常在望路興歎之後，便虔誠拜佛求神仙。

滄海桑田，時事變遷。天嶺最古老的路，傳説是先人用腳板踩出的草徑，若隱若現，又陡又滑。後來，不斷出山進城漂洋過海的山裏人，見了世面，興了事業，想起家鄉難行的路，便一人帶動眾人捐資，鋪砌了一截又一截三尺多寬的石頭路，讓山裏人穩步而踏實地走過了一年又一年。

在天嶺路上，我最欽佩的是挑夫。他們肩挑重擔，腳穿草鞋，渾身汗水淋淋，一步一聲歎息，但步伐沉穩，步步向前。他們説：“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跑跑停停，累了，到涼亭裏歇息片刻，再遠的路也會走到盡頭。”原來，在那崎嶇陡峭的天嶺上，不到五里路建造的上下兩座涼亭，就是要讓過往行人“山雨欲來歸心急，清風送爽去意遲”的好所在。

相逢何必曾相識。路上行人，一回生，兩回熟，彼此便交談家事世事，議論民情鄉情，三言兩語，隨意自然。

人們最喜歡聽的是幹部們説的.新鮮事。什麼電燈、電話、公路、汽車，雖然如鴨仔聽雷，卻都聽得津津有味。

誰敢料想，新中國出世不滿十年，這些常在路上講新鮮事的幹部，就帶領幾千個民工到天嶺安營，大有“喝令大山讓路”的英雄豪氣。那時，山裏人連個手扶拖拉機的影子都沒見過，哪有什麼機械呢！於是，他們靠齊心出大力，靠幹部帶頭幹，硬是用鋤頭挖，用畚箕挑，用一支木柄釘上一塊木板繫上兩根繩子製成的“推土機推土”，把一片片山坡削下，把一座座山墩推開，把一顆顆攔路石搬掉，把一道道坑谷填平。大幹幾個月，天嶺便閃亮出盤山公路，山裏人也頭一回坐上汽車進城了。

公路通了，涼亭冷落了。但公路上那些小彎、大彎、急彎、回頭彎，卻自然成了新地名，也給了駕駛員一個又一個驚歎號。從城裏開來的汽車，駕駛員因路不熟，沒有及時減速按喇叭，碰車事故便時有發生。有一部自廈門開來的大卡車，在天嶺下遇雨。駕駛員看山頭雨霧濛濛，問車主“要不要開上去”，車主反問“你敢不敢開上去”，駕駛員説“有點膽怯”，車主説“空車掉頭開回去”。這一回，熱情的山裏人沒接到遠方來客。

天嶺公路也隨時代在變。先後在泥結路面鋪上柏油、水泥。路上少了泥濘，卻改不了九彎十八曲。“動大手術改造天嶺路”已成了山裏人的呼聲、駕駛員的祈盼。於是，縣裏成立“改造山梅公路工程指揮部”，天嶺作為重點路段。

今年春來早。寒冬未盡，工程就有條不紊地全面展開。一路上，沒有人山人海，唯聞機聲隆隆，挖土機、推土機、電鑽機、大小運輸車，日夜忙個不停。他們劈坡拓路，遇水搭橋，逢山鑽洞。於是，陡坡降落了，彎道改直了，低谷填平了。不靠神仙靠科技，一條鑽過天嶺腹肚的大路，已經坦坦蕩蕩地通向四面八方。

在新路尚未正式通車之際，人們依然驅車盤旋上天嶺。他們在嶺頂想起看東方日出，看樹海揚波，看野谷錦繡，看霧中仙境的心情，便減慢車速，按響喇叭，像在依依不捨地向舊路告別。我想，這並非戀舊，而是温故知新。是的，沒有先人的創舉，哪有後人的借鑑；沒有盤山舊路，哪來的穿山新路！

夢想變成了現實。山裏人記住先人踩出的小路和眾人開出的盤山路，愜意地驅車奔上新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