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軌跡散文

文學2.09W

我在街頭看到一個大男孩哭的時候,會想起盧全飛。

軌跡散文

你不能想象那麼一個十米八高的瘦高男孩哭的模樣,微微駝背,蜷起身子來像只偌大的蝦米。我甚至都忘記盧全飛的長相,但是那個形象卻根深蒂固,揮之不去。

恍惚記得那年我們還在念高中,他也是這樣嚎啕大哭,不為上課遲到立在講台上對着全校念悔過書,也不為多年地下情的小女朋友果斷劈腿另覓他歡,而是開家長會的時候,他的父親卑躬屈膝跟在踩高跟鞋的小個子班主任身後。

他當時拽了他父親的袖子,説了句,爸,咱不讀了。他那像珍惜莊稼一樣從捨不得動他一根手指的父親當場狠狠的摔了他一耳光,繼續對着那班主任賠笑,滿臉的皺紋好比一朵盛開的菊花。大家都在竊竊私語,看這年紀都可以當爺爺了吧。

當然這些盧全飛聽不見。他飛奔出去,將一切譏諷和蜚語拋去腦後。後來他説,那耳光真狠,疼得他要掉一邊肉了,疼得眼淚像是自來水開關似的,嘩啦啦的流,再也關不住閘門。

他是校園樹林之後一片廢棄的磚瓦堆當中躲着哭的。寂靜無人夜幕降臨的時候會有逃課的學生從這裏翻過院牆,奔向外頭花花綠綠的夜市。以至於靠着外頭的那邊高高低低堆着踏腳,深深淺淺染上腳印的`痕跡。我當時準備逃學,為所謂的更加叛逆的人生。只是一伸頭,看他哭得實在太傷心了,便走過去遞給他一根煙。盧全飛不會抽,卻還是接了,笨手笨腳的點上,裝腔作勢的深吸一口,結果咳得幾乎要背氣過去。最後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一抹臉,將鼻涕眼淚塗到自己鼻頭上,一片面目狼藉。

我一瞅,當場就樂了。然而他哭得更傷心了。高挑的個子裏發出和女人一般的嚎啕之聲,尾骨似乎要從他那永遠不白不黃的劣質襯衫裏穿刺出來。

也是因為這樣,我和盧全飛熟悉起來。

後來他給我講他的妹妹。夏日炎炎的七月裏,他蹲在曬得焦軟的馬路上,那個時候他已經很熟練抽煙的姿勢,一個煙圈一個煙圈均勻的上升。他説妹妹比他聰明,比他上進,卻天天留在家裏洗衣服做農活,長到十五六歲,妹妹就會被同村男子許一袋米糧後直接抱回去關上門過日子。如果妹妹今後生的是男孩,尚且還有安穩的日子,如果生的一直是女孩,那家裏就要把當初結婚時許的那袋米糧討回去,連妹妹都要被當做沒用的東西塞回來。

盧全飛和我説這些的時候,一抬起頭,陽光照得路面上白花花的一片,他臉頰的汗珠比那日頭裏白花的一片還要刺眼。他信誓旦旦説就在江西某個山村當中,那裏世世代代的人面朝黃土背朝天,世世代代都是命運的奴隸。那個枷鎖控制着每個人。而作為當中唯獨看過外頭世面的他的父親,卻把打開枷鎖命運的鑰匙壓到他的身上。

我才知道他身上揹負的是什麼。不覺得瞠目結舌,流了一身的冷汗。很難想象,同一片藍天下的人們苦難千差萬別。

然而值得強調一點的是學習這東西是要天賦的,很明顯盧全飛缺的就是這個天賦。高中三年他被他父親用“特殊手段”留在學校的結果也只是考了一個普通的專科學校而已。接到通知書的時候,他攜着妹妹的手從山裏跑出來,在繁華的城市街口流連。專科學校的學費太貴,家裏已經負擔不起。但是他卻要決定要自己的手,供養自己妹妹唸完大學。

他開始在外頭打工,最開始的時候我知道他在學校附近的星巴克裏當鐘點工。過三個月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那裏了。

再後來,其實也沒有後來了。

很長一段時間,在我甚至要忘記這個人的時候,他倒是會給我編輯條短息過來。內容一般都是他最近做了什麼工作,妹妹考了多少分,或者賺了多少錢之類的。

其實我也猜測不出來他在過什麼樣的日子,有着怎麼樣的生活。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堅持揹負着他人生該有的命運,而這命運是否因為他很努力的生活而發生了改變。

我只知道的是,即便在他嚎啕大哭之後,他依舊會擦乾眼淚,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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