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的愛情散文

潔白的病牀上，奶奶安安穩穩地睡着，我靜靜地看着輸液瓶裏的水一滴一滴地流進她的身體。我希望，那瓶水輸光的時候，奶奶就能好起來了。

“哎呀，煩死了，我最討厭這麼些個繩子牽着掛着的。人已經老了，該死就死了！該見的見了，該吃的吃了，我也是算是享盡福了。”奶奶絮絮叨叨地説着。看奶奶那樣，我心疼地大聲説道：“奶奶，你説什麼呢？你不會死的，你死了我也要死！”

“呸呸呸，傻孫兒，人老了哪有不死的。我死了你們也別哭，只可惜我不能給你爺爺作伴啦！”聽着奶奶的話，我不由自主地哭成了淚人兒。

奶奶楷去我臉上的淚，像是對我説又像是對她自己説：“孫女呀！你爺爺一輩子都是被我伺候慣了，刷鍋都不會，那些奶呀、水果的不遞他手上他都不知道吃。我死了，孩子們都挺孝順的，但也實在太忙呀！哪有照顧那麼周全的……”奶奶説話的時候，眼裏的淚光一閃一閃的。

奶奶和爺爺在一起整整74年，他們共同養育了11個孩子。爺爺是個老共產黨員，為了他的信仰，總是四處奔波，跟着組織跑，奶奶就一個人在家裏撐起整個一大家。他們歷經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成立新中國、人民公社、大躍進……受盡了苦。

尤其是在立食堂的時候，集體勞動，憑公分吃大鍋飯。那時候奶奶的孩子太多，給每個孩子分一點，她碗裏就顆粒不剩了，沒辦法，她只能喝一大瓢水充飢。爺爺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經常把飯糰悄悄放在奶奶口袋裏，有時候是一個極小的紅薯，土豆，野果子……奶奶也捨不得吃，她又悄悄放在枕頭下，她説，她經常聽見半夜爺爺的肚子咕咕叫。爺爺知道了就發火，非要奶奶吃。奶奶就掰開，一人一口。奶奶經常對姑姑們唸叨，以前都重男輕女呢，就你爹對你們一樣，我生了你們，他還瞞着你奶奶給我打個雞蛋。

有愛如此，能有何求？爺爺奶奶的愛情，是令多少人羨慕的。我從來沒有聽見他們吵得青紅黑臉，他們像兩塊磁鐵，彼此感應，吸引，幹什麼都配合的'天衣無縫。奶奶做飯，爺爺就燒火……他們幹什麼都一起，連爺爺剃頭，奶奶都陪着她。

我經常聽見奶奶抱怨，説爺爺年青的時候怎麼走南闖北，沒幫家裏幹過啥。這老了老了，他還一天坐那，吃現成的，穿現成的，我一輩子劃不着……我每次都覺得爺爺冤枉，現在的衣服可都是爺爺洗的，而且爺爺每次聽見奶奶這麼説，都會笑呵呵地不反駁。

許多時候他們跟辯論賽似的，搬兩把椅子，坐在門口，説他們那些年走過的路，見過的人。説着説着就爭起來了。一個説：“那次我躲“鬼子”，在雪地裏七天七夜，還是綵鳳她媽給我送了口水喝，好人呀！還有我那些兄弟，也不知道還活着沒？”一個説：“哪個綵鳳媽？老頭子呀，説，你都幹了些啥招蜂引蝶的事了？還有，那個送我們家半升苞谷的老王的兒子聽説進城了吶……”他們望着天邊，滔滔不絕。

可就在那天夜裏，奶奶突然咳嗽，醫生還沒到病房，奶奶就離世了。當我聽到這個消息，匆忙從學校趕到醫院，看到躺在殯儀館的奶奶，讓我瞬間昏厥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靈柩的時候，看見爺爺正端坐在那裏，穿着個軍大衣，他沒有哭，只是木呆呆地望着靈柩。我撲倒在爺爺懷裏哭得聲嘶力竭。爺爺説：“你每次回家，很遠就叫奶奶。你奶奶聽到孫女叫，會不住聲答應着小跑着迎出去。這回再也沒人答應了！你奶奶一定不希望看見你們悲傷，她最疼的就是你呀！”

也許愛情就是如此，你在的時候，我疼你護你，你走了，我也不讓你難過，我記得你所有的喜好和擔憂，並一一為你去做……

後來，為了避免爺爺觸景傷情，家裏人就安排他暫時去姑姑家住了一段時間。那天我去看爺爺，姑姑流着淚説：“你爺爺又沒吃下去多少飯，你爺爺這是想你奶奶了！”姑姑説着説着竟然哭了起來。聽了姑姑的話，我也情不自禁隨姑姑大聲哭着。透過外間窗户，我看見爺爺此刻正蜷縮在裏間房間牀上，他躺在牀的左邊一角，右邊空出很大一塊地方。我知道，那曾經是奶奶來姑姑家經常躺的位置。我還清晰地看見爺爺蓋得被子在不停地抖，聽見爺爺抽泣説話的聲音：“老伴呀，你咋就走了呢？年青的時候，我忙我的事業，沒好好陪你。一大家人都託付給你一個人照顧，老了老了兒女都長大了，我也不用東奔西跑了，尋思這回可以好好陪陪你了，幫你乾點啥，結果你還是提前走了……”我知道爺爺在哭……我沒有去安慰他，也找不到安慰的話，我流着眼淚悄悄地退了出來。

而現在，奶奶去世兩年了。爺爺還是經常會習慣性的搬兩把椅子出來，然後又搬進去一把。他總説：“你奶奶走了，我還是覺得你奶奶還在一樣……”

我不知道我能做點什麼，也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奶呀，水果放在他手上。

這次回家的時候，我去奶奶墳上看了。她的墳上一排排木菊花守着她，硃砂藤草藥飄香，她墓前的石碑光滑乾淨，我想爺爺經常會去看她和她一起説説話。我想，奶奶她並不孤單，也不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