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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無痕的隨筆散文

文學2.97W

父親無痕的隨筆散文

天,悶熱悶熱的,絲絲縷縷的熱風從敞開的窗户吹進來,夾雜着月季花的香味。時鐘指向午夜十二點,夜已經很深了,世界都彷佛安靜下來了,我還在電腦前呆坐,毫無睡意。

面前一本攤開的日曆,紅色的筆跡清楚的在上面畫了一個圈,提醒我父親節快到了。倒不是因父親節才想起父親,而是因為愛父親所以記得這個節日。

茶几上還放着一包煙,那是下午父親來時抽的,父親是天快黑時給我送菜來的,黃瓜,大葱……還給孩子們買了一箱酸奶。父親只坐了一會,跟我講了幾句閒話,逗了逗我兒子,説是還有事就起身回去了。我知道,這是因為我的緣故,父親來之前,母親打過電話説父親要來,我説別來天快黑了來做什麼。母親説,父親想豬豬了,很想看看他。我説我明天來不行啊,別讓我爸趕夜路了。母親説,你忙得很,還是讓你爸去吧,你爸爸把黃瓜都摘好了還拔了大葱,摩托車呢,快得很,去了不在你那裏呆,看看孩子就回來了。母親的話裏有固執央求的口氣,父親在一旁小聲説着什麼我沒聽清楚,歎了口氣我只好説行。

父親脾氣倔跟我公公説不到一起。每次來,公公幾乎都要給他臉色看,這讓我很傷心,也不是很願意父親來我這裏,寧願隔三岔五帶着孩子們回去一趟,買些父親愛吃的甜食母親愛吃的水果,也不在家裏吃飯,呆一會就走。父親很愛給我送東西,自家種的菜,母親做點好吃的,實在沒什麼就送幾個包子來。我知道,父親不是為送東西,是想來看看我,看看孩子。父親很喜歡豬豬,每次看他調皮搗蛋耍賴打滾就樂的哈哈大笑。還記得兒子還很小時,有一次我回孃家,要幹活就順手把兒子遞給父親説,爸你給我抱會娃!

父親遲疑的接過孩子,笨拙的姿勢讓我笑出聲來。

我説:“爸,你會抱娃不?”

父親一邊調整姿勢一邊説:“沒有啊,我從來沒抱過娃!”

“那我們小時候,你也從來沒抱過?”我驚異極了。

“沒抱過!”

一旁的母親插嘴道:“你爸真的沒抱過你們,從來都不抱,説不會抱。”

望着正逗着孩子的父親,我沉默了。

父親是個老實忠厚性情耿直的農村漢子,年輕時脾氣很不好。

母親曾説過,剛結婚那會她跟父親開玩笑,正在吃飯的父親忽的站起身,連碗帶飯摔在地上轉身就走。弄的母親很尷尬。父親很倔強,説一不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從沒有隨聲附和這回事。就算是現在上了年紀,自家種的菜拿去賣,誰要是挑三揀四胡攪蠻纏父親就眼一瞪,拽過菜放進筐裏推着就走,給多少錢也不賣。父親年輕時摸樣長得好,濃眉大眼,有稜有角的擱到現在那絕對是帥哥一個。父親手巧,木工瓦工樣樣能來,家裏的小桌子小板凳還有些農具都是他自己做的。他做的木製小車快四十年了,坐過我們姐弟四個,也坐過很多村裏的孩子,還坐過我的一雙兒女,直到現在還是結結實實的。他給兒子做的木頭小推車木頭槍可愛極了。他還拉的一手好二胡寫的一筆好毛筆字簡直多才多藝呢。

從記事起,我就害怕父親,卻也極愛他。家裏四個孩子上學,吃喝拉撒都要錢,負擔重得很,父親好像總是在忙碌,一天到晚的繃着個臉幹活,很少見到他對我們笑。大姐唸書好,抱回的獎狀整整貼滿了一面牆壁。二姐精靈古怪,書也念得不錯。四個小孩唸書,日子過的永遠是緊巴巴的,我常想,要是我不念書,要是我可以賺錢了,父親就輕鬆多了……

可父親好像從來沒有抱怨過,他常説,只要你們能念好書,將來有個自己去前途,爸就是累死也願意!那時家裏好窮啊,直到我上國中那會家裏糧食還是不夠吃,我們姐弟上學經常帶的都是玉米餅子。有時白天太累了,父親就半夜起來進廚房烙餅子蒸饅頭,為的是我們早晨起牀有饃饃可拿。父親起牀再輕手輕腳我也知道,有時我忍不住尾隨到廚房門口,看着父親一邊打瞌睡一邊揉麪團烙餅子,心裏酸酸的難受。父親深夜烙餅的背影,多少年都刻在我的心頭,怎麼也無法忘卻。

家裏糧食不夠,我從來不知道父親吃飽過沒有。

常年幹體力活的父親,很少挑剔飯食的好壞,家裏但凡有點好東西,父親總説自己不愛吃不喜歡吃。我想父親是會餓的吧,於是我常常只拿一兩個餅子,在學校呆一天不回來,餓了就喝自來水,只吃一個,然後再省下一個回家給父親。父親不喜歡浪費糧食,只要説是剩下的,他都吃的乾乾淨淨。

我成家後,每次給父親買點心他都很愛吃,有時還自己給自己買,我就奇怪了,我説爸你不是不愛吃這些嗎?父親瞪大眼睛説,誰説我不愛吃,那有人不愛吃好東西的,你再買多少我都吃得完!説的理直氣壯的,逗得我和母親哈哈大笑!

我曾經是個很叛逆的孩子,兒時的記憶有很多已經模糊不清了,殘存的印象也多是惹母親生氣,然後被父親追着揍而已。還記得有一回,我再次犟嘴,父親的巴掌高高舉起,我閉起眼睛,無所畏懼的昂着頭,準備承受,卻意外的沒有捱到打。我睜眼一看,父親正奇怪的看着我,揚起的手落了下來,只輕輕的説了一句,“你也長大了,做事説話要自己學會思考。以後,爸再也不會打你了。”

説完就轉身,默默的離開了。那一瞬間我忽然如泄氣的皮球,愣愣的蹲坐到地上,從此再沒了與父母親犟嘴對着幹的勇氣……

忘記了那年我多大,還記得是個八月十五,天還有些悶熱,一家人坐在院子的涼蓆上,父親還在西安工地上打工沒回來。別人家的小孩手裏拿的不是月餅就是蘋果,我們姐弟什麼都沒有,一個個的都不願意出去讓人笑話。母親從早晨起就一個勁的説,你爸一會就回來了,等你爸回來會帶很多好吃的!可是等啊等啊,從白天等到天黑還是不見父親的影子,十五的月亮慢慢的升起來了,眼看沒了希望,我們都癟着嘴躺下睡覺了。才迷迷糊糊的呢,忽聽見説話聲,原來父親真的回來了,我們都興奮的爬起來。父親揹着一個鼓鼓的大包,就那麼解開往席上一倒。呀!好大好圓的黃元帥蘋果啊,骨碌碌的滾的到處都是!還有月餅,父親打開一個小包説是衣服,讓我們姐弟自己挑,我不記得大姐和小弟挑的是什麼,只記得我和二姐一人一件運動短褲,我要了純白色的二姐拿了紅的,一個個穿起來比試着好不得意。我那時很瘦腿又長又直,父親母親一個勁的誇好看。鬧了一陣大家都困了要睡覺,我和弟弟不睡,一人拿了一個大蘋果一個月餅跑到村裏炫耀了一圈,才心滿意足的回來睡覺。

這麼多年了,我再沒吃過那麼大的黃元帥蘋果,有時做夢我還會夢到,那年的八月十五,月亮又圓又大,月色如水,我把蘋果舉得高高的讓別人瞧,我説,你見過這麼大的蘋果嗎?這是我爸爸從西安帶回來的!

我們姐弟都成家以後,父親明顯老了,頭花花白,額頭的皺紋深深像刀子刻出來一樣。母親説,你個老頭子,一點也不知道收拾,看你走到哪誰喜歡看你!父親梗着脖子説,我就這樣,誰愛看不看!嘴上這麼説,每次出門或者到我這裏來,都自動換衣服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任憑母親取笑。有一次我回孃家,正巧遇上父母在抬槓,看到我進門,兩人都讓我評理,我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板起臉孔説,什麼對不對,你們倆吵了一輩子還沒吵夠啊,也不嫌累的.慌!母親瞪了父親一眼説,這個倔老頭,就會吹鬍子瞪眼!一説就脾氣來了!父親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我,忽然笑了,呦!這誰家的老太太,不高興啊,瞧那嘴,癟的跟個豆角似的!母親撲哧一下樂了!一場小戰爭頓時煙消雲散。

説實話,父親老了倒比年輕時候性子温和多了,還常常説説笑笑逗母親開心。

一次我去看他們,還沒到家門口,老遠看到父親推着自行車從對面過來,車上掛着一個大紅的塑料袋子。等走近我問他幹嘛去,父親撇撇嘴,小聲的神神祕祕的説,你媽呀,感冒了,她説她病了都沒人來看望她,委屈着呢!這不,我悄悄買了些好吃的,去看望看望她啊!説完還衝我眨眨眼,徑自推車進屋去了,留下我自己在那裏發呆,真想擦擦眼睛,看看那到底是不是我父親。他們倆吵了一輩子,到老了反倒和睦了。母親説,父親出去賣菜時她一個人在家還挺着急,偶爾沒事鬥鬥嘴,倒成了一樂了!前陣在市裏住院,她在醫院總想着父親的好,整天給人夸父親多麼多麼的能幹。同病房的老太太們不服氣,故意説,你家老頭真有這麼好?叫來讓我們看看!母親偏着頭説,我幹嘛要讓我家老頭來,來了怕你們都看上!説的大家哈哈大笑,後來父親去接母親,好多雙眼睛瞪着他,上下打量一臉的羨慕,讓父親很是不自在!

我笑了,心裏是真的好高興,我們這些兒女都不在身邊,再沒有什麼比他們和睦相處彼此照顧更令人欣慰了。

母親愛唱戲,她不會騎自行車,父親就買了一輛助力摩托車,專門帶着母親到處唱戲逛場子。父親年紀大了,有時不免迷糊,常常該剎車時卻加速,小事故出了好幾次,讓我擔心不已,他卻沒當回事。

但父親很怕交警,去年家裏裝修房子,父親帶着母親上街買瓷片,母親自己挑父親在外面等,等挑好東西出來一看父親卻不見了,跟前一堆人不知在議論什麼。母親趕忙上前詢問,人家都説剛才下來一羣交警,把這一個老頭押上車帶走了,母親怕是父親,急忙給我打電話,當時豬豬還在懷裏抱着,丈夫出去做工,家裏沒人,我急得要命,四處託人打聽。母親搭車去了縣城,在縣城交警隊找了大半天才找着父親,父親老實規矩的坐在小屋裏,上廁所都受到限制。對方説是沒有駕照張口要罰款五百元,小屋裏坐了一溜人,但就父親年紀大,人家都找了熟人,多少交了罰金走了,簡直就跟取保候審差不多。到最後竟然只剩下父親,咱這小老百姓能有什麼熟人,母親只能反覆給人説好話哀求人少罰點。父親一直沉默,連飯都拒絕吃。聽母親在電話裏如是説,我的心疼得厲害,我知道,父親是心疼錢,五百元對父親來説,那就是天大的數字,父親要賣多少天菜,曬多少大太陽,數多少毛票才攢的起來的。我説,五百就五百吧,沒錢我送來,別讓我爸在那受罪了。可母親説父親就是不肯讓我去。一直磨到天黑,人家要下班去喝酒了,這才答應只罰三百。

無可奈何的交了罰金領了車。母親打電話讓我放心,説是就回去了,我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後來才聽母親説,那晚父親推着車,母親慢慢的跟在後面,縣城離家騎車差不多半個多小時,父親和母親竟走了很久。車慢悠悠的騎到半路,經過一個還沒關門的小飯館,一天沒沾水米的父親對母親説,咱也花回錢進館子吃一頓,省的回家還要做飯。叫了八兩餃子,老兩口吃完回到家已是半夜了。母親説,父親一晚都沒睡着,翻來覆去的歎氣,第二天,一向勤快早起的父親意外睡起了懶覺。那三百塊,讓父親很是心疼,唉聲歎氣嘮叨了好一陣子。而且有好久都沒有再騎車,生怕人家再給他抓了去。

父親這輩子,對土地很有感情,他種莊稼莊稼長勢旺,種西瓜西瓜又沙又甜,種果樹蔬菜那都是挑梢子的。閒來無事時他就侍弄他那些菜地果園,結了果子長了菜就巴巴的給我送來,要再聽我誇他那些菜那些果子,笑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

我常想,父親這輩子,是老實的不能再老實,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事蹟,但他一生辛苦勤勞養育我們姐弟四人,教育我們與人為善,正直做人,走得正行的端,不害人靠自己能力吃飯,努力的想讓我們每一個都成才。我們四個孩子都為有這樣的父親而深深地感到驕傲,這三十幾年,關於父親,其實也就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我不能一一寫出,就讓它永遠刻在我記憶深處……

父親來家未久留,留下帶來的蔬菜和給孩子的東西,堅持要走了,我抱着兒子送他。兒子抱着酸奶,揚着小手跟外公説再見,父親騎上車,風吹亂了他花白的頭髮,父親黧黑的臉上卻滿是笑容。天快黑了,我囑咐他一路小心,望着父親遠去的背影,我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深夜烙餅的背影。忽然就是一陣心酸。

夜,好深好深了,世界是那麼安靜。窗外有着淡淡朦朧的光線,月季花的香味更濃了。

我的思緒飄呀飄啊飄得好遠好遠,恍惚又回到了童年。那一年的八月十五啊,月亮好圓,月色温柔的像水一樣,一個小女孩帶着弟弟,穿着父親買的新衣,手裏高舉着又大又圓的蘋果,驕傲的讓每個人瞧,你見過這麼大的蘋果嗎?這是我爸爸,專門從西安給我帶回來的……

標籤:隨筆 散文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