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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和奶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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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94歲了,奶奶92歲。

姥姥和奶奶散文

我們家這兩位長壽老人秉性各異,姥姥勤苦耐勞,生性好強;奶奶寬和達觀,不與人爭。

從我記事起,姥姥的眼睛就花了。埋頭做針線活的時候,她總是戴着一副黑框的老花鏡。跟她説話的時候,她的目光總是從老花鏡的上方斜過來,下巴向下收,眼睛向上瞪着看你。很奇怪的樣子,但那時的我卻並不曾感到異樣,好像姥姥看人就該是那個樣子的。只是對她的老花鏡很感興趣,偷偷架在鼻樑上裝模作樣地看天看地,但很快便頭暈目眩、天旋地轉的,幾乎要摔倒。急忙摘下來,小心地放回姥姥的針線筐裏,心裏卻在疑惑,為什麼姥姥戴得,我戴不得?

奶奶的眼睛一直很好,我從沒見過她戴眼鏡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她不像姥姥那樣,總是有許多針線活要做吧?奶奶或許是不擅長女紅,或許是很多活計已經不再需要她親手去做,因為她的幾房兒媳,個個都有一雙巧手,孫子孫女七八個,沒有誰的衣服鞋襪驚動過她老人家。所以我的記憶中,奶奶總是閒閒地坐着,除了在農忙的時候帶過我的幾個堂弟堂妹,幾乎不記得她還做過什麼。姥姥只有舅舅一個兒子,舅母其他方面都好,針線活卻拿不出手,一家人鋪的蓋的和幾個表弟表妹從小到大的衣服,全由姥姥一力承擔。當然,我的母親和大姨也經常幫她分擔一些諸如此類的活計。

姥姥性格剛硬又有主見,在家裏一向都極具權威,當家人的地位始終坐得穩穩當當,子女尊重孫輩親愛,是一家人理所應當的主心骨。她的一雙腳是名副其實的三寸金蓮,走起路來搖搖擺擺,但卻好像並不妨礙她腳下生風一般做這做那。姥姥是個閒不住的人,家裏地裏的活計,樣樣都能做得來,做得好。挨肩兒的三個表弟妹,都是週歲斷奶後便跟着姥姥,喂水餵飯,洗洗涮涮,睡覺起牀,學齡前基本都是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扮演着母親和奶奶的雙重角色。姥姥和舅舅雖然沒有分家,但卻分住在兩個院子裏,雖然只有一步之遙,但在表弟妹們的意識裏,姥姥的家才是他們的家。他們小時候,對姥姥的依戀遠遠超過了舅母。嫌老巷子太過窄狹,出入不便,舅舅曾經在靠近大路的村口申請了一塊地基,蓋了幾間寬敞明亮的大房子,想帶着幾個表弟妹們一起搬過去。可是,因為姥姥不想離開住了一輩子的老屋,表弟妹們也執意要和他們的奶奶住在一起,所以新房新院子一直沒有住成,就那樣閒置了許多年,最後只好處理掉了。

奶奶幼時也曾經纏過腳,看她疼痛難忍,面慈心軟的曾外祖母很快便給她放開了,所以奶奶的腳倖免於難,基本還是正常的。曾外祖家境極好,奶奶雖然是長女,卻極得父母寵愛,兩個弟弟對她也很是尊讓親愛。曾外祖母是一個脾性極好的人,寬和慈柔,曾外祖父待人也很温和。在這種寬舒和諧環境中長大的奶奶,心性也非常温婉謙和,從未見她同誰起過爭執。三房兒媳都是口齒伶俐、個性較強的人,但在我幼時的記憶中,她們和奶奶之間並不像傳説中的婆媳那樣劍拔弩張,水火不容。我六歲以前,兩個叔叔皆已結婚,而且每家都有了兩個孩子,兩個姑姑尚在閨中。老少十幾口人一起住在四合院的老宅裏,熱鬧而歡樂。一家人融融泄泄,安和寧怡。吃飯的時候,爺爺奶奶和僅長我七八歲的小姑姑在上房,我們則圍着一張極大的長條餐桌,一起開動。冬天的時候在廚房,夏天的時候就在院子裏。大人們隨便聊着什麼,小孩子則挑選喜歡的人挨坐着,若不安分,不管誰吼上一嗓子,立馬乖靜下來。

九十歲以前,姥姥依然手腳不停地忙碌着,這裏整理整理,那裏收拾收拾,總是不肯閒下來。她體質一直不錯,感冒都很少得。她的胃腸功能一直非常好,酸甜苦辣皆能享得。但她一生節儉,再加上舅舅孩子多,生活一直清苦,所以有什麼好東西她斷不肯獨享,總想着要留給她一手養大的幾個孫兒孫女。他們三個也很爭氣,老大博士,老三碩士,唯有二表妹是中專生。當年,她的成績也是出類拔萃的,只因為家裏實在無力同時供應三個孩子上高中、讀大學,不得已犧牲掉她的前途,讓她考了中專。姥姥因此也常常唸叨着,説這個家實在虧欠了她。現在幾個孩子都已畢業,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城市定居,各自擁有了安適的生活。家裏的`境況逐漸好轉,姥姥的身體卻每況愈下了。去年冬天,她大病了一場,竟然連自理都不能了。我去看她的時候,她的臉胖得變了形,樣子變得非常陌生。舅舅説,那是用藥引起的水腫。我握住姥姥的手,她穿着那麼厚的棉襖棉褲坐在火爐前,手卻是冰冷的。舅母灌了一個暖水袋,讓她時刻揣在懷裏,暖着活力漸衰的身體。她看見我格外親熱,不停地和我説着話,也不斷地提起幾個表弟表妹,唸叨着他們又有多久沒有回來了。姥姥的意識一直非常清醒,她對於自己衰弱不堪的身體,一直耿耿於懷,説自己竟然連大門都走不出去了。此前,她最喜歡跑到衚衕口,同鄰居們拉家常。我們都安慰她説,等到春天來了,天暖和了,就好了。

爺爺去世的時候不到六十歲。那時,我們那個大家庭已經解體,兩個叔叔還有我們一家四口先後搬出了老宅。兩個姑姑出嫁後,喜歡清靜的奶奶一直一個人獨居着,不肯跟任何一個兒女去住。即使後來,老房子壞掉了,她也執意不肯搬走。她不願給孩子們添麻煩,也捨不得那些相處了一輩子的老街坊。父親他們無奈,只得在原址上重新給她蓋了兩間房子,讓她繼續住下去。直到八十幾歲以後,她才終於不再堅持。現在,奶奶的身體還算硬朗,只是變得很愛睡覺。早晨起得很晚,晚上睡得很早,午飯後還要補上長長的一覺。飯量也較從前稍減。她依然愛吃肉,尤其愛吃我帶回去的肉丸,説和家裏買的不一樣,口感特別好。因此只要有肉丸,她便不吃別的,頂多再喝幾口湯。她也特別喜歡水果罐頭,還有各種甜膩的糕點。她對我買的東西情有獨鍾,説比別人買的好吃很多。和姥姥相比,奶奶的記性尤其好。親朋好友探望她時帶來的東西,她分門別類藏到房間裏的各個地方,籃子裏、箱子裏、抽屜裏,缸裏,牀上牀下,總有十幾處之多。我們去時,想拿什麼東西,糖果、糕點、水果、乾果,她都能準確無誤地找出來,把我們當成小孩子一樣,一個勁地催着我們吃。奶奶最讓我們覺得神奇的一點,是她幾乎從不出錯的生物鐘。她識不得幾個字,不會看日曆,但二十四個節氣,她記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村裏五天一輪的集日一到,她便會念叨着説:“今天又是大集了呀!”雖然集市就在巷口,奶奶卻趕不動了,也不再有自己親自去採辦什麼的機會和興趣。奶奶從不用表,但她估摸的時間,卻非常接近。記得有一次離家的時候,奶奶正坐在廈檐下曬太陽,我們去同她告別。她説:“你們怎麼走這麼早哦,這會兒也不過兩點吧?”我們不約而同地一起看錶:兩點零五分。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驚呼:“天哪!奶奶,你好神啊!”奶奶卻覺得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倒是我們的反應很是奇怪。呵呵,可愛的奶奶。

春天的時候,姥姥的身體果然有所恢復。我去看她的時候,她的氣色和心情都好了很多。因為回父母家還有其他事情,我本來想坐坐就走的,姥姥卻執意不允,一定要我把先出門去熱車的H叫回來。她一直緊緊捉住我的手,直到舅舅和舅母把豐盛的飯菜擺上桌,她才放心地鬆開,讓我坐下吃飯。姥姥的樣子,讓我想起小時候我們對她的依戀。那一刻,我有種想哭的衝動。

姥姥94歲了,奶奶92歲。每次回家看到她們好好地坐在那裏,對着我燦爛笑着的慈顏,我的心中便會油然生出一種特別踏實、特別幸福的感覺。感情一直不喜歡外露的我,特別想擁抱着她們大聲説:姥姥,奶奶,有你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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