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故事隨筆：網中網

1

男孩又遲到了，本週第三次。

他推開教室的門，全然沒有遲到的人應有的慌張，站在門口向站在講台上的老師點點頭，隨後氣定神閒的移步到教室最後屬於他的位置上。周圍的同學對此熟視無睹，都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只當沒看見他。這時，第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男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默唸着什麼。

“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他的班主任急衝衝的跑到教室裏，進行着每日例行的詢問：“你怎麼又遲到了呀，我跟你説了多少次……”

男孩打斷了那個温柔女人的詢問，“老師，您真的不用管我，我自有分寸。”

班主任聽到這話頓了頓，彷彿在猶豫着什麼，隨後又歎了口氣，離開了課室。男孩癱坐在座位上，閉上眼，側耳聽着身旁幾個同學的談話。

“那個人真是討厭，家裏有錢了不起啊，整天黑着張臉，還真把自己當少爺了。”

“就是啊，他上次經過我的座位把我的東西撞到了也當沒看見，就這麼走了。”

“真是沒禮貌，班主任都這麼放任他了還這樣，還不如別來學校呢!”

……

男孩猛地踢了桌子一腳，身旁細碎的聲音立刻消失了。他滿意的點點頭，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趴在課桌上，身影消失在堆得像小山高的書後面。

2

男孩睜開眼，被刺眼的陽光照得微閉上了眼睛。他起身，只看見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樹林。再望了望四周，發現偌大的空間裏只有他一個人。他感到很疑惑，自己不是正躺在牀上嗎?

難道今天不用上學?自己怎麼會無緣無故來到這種地方?難道自己在做夢?

他慌亂的望向四周，還是一個人也沒有，他只得深吸了一口氣，沿着陽光灑下的痕跡，走進了樹林裏。林間盛放的花朵讓他不禁綻開笑顏，暫時忘掉了剛剛的疑惑。不經意間的抬頭卻發現一隻色彩豔麗的蝴蝶被困在蜘蛛網中。

恍惚間，他看見蝴蝶在向他呼救。他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拍散了蛛網。看到蝴蝶得以掙脱束縛重新扇動翅膀，他微笑着轉身，繼續他無目的的漫步。

他覺得自己就像那隻蝴蝶，一頭栽進網中，卻沒有人來救他。

3

“媽，給錢。”

“兒子啊，你前兩天不是才拿過嗎，怎麼這麼快就用完了?”

“別管這麼多，給就行，又不是幹什麼不正當的勾當。”

“……行吧。”

男孩回到房間，把剛拿到的錢鎖進抽屜裏。他剛從學校回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母親一如既往的向他温和的打招呼，他心裏憋得火好像突然就找到了發泄口。更令他疑惑的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三番五次的向母親拿錢，而這些錢全都被他好好地存了起來，沒有動過。或許只是想看看母親愁眉苦臉的樣子?他陷入了沉思。

4

男孩繼續向前走，不知不覺走出了樹林，走到了一片汪洋大海旁。他看見有幾個漁夫在收漁網，這對從小到大都在城市長大的他來説，着實是副新奇的景象，他站在一旁看了會兒，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快步走上前。

“……這是在幹嘛?”

聽到這句唐突的話語，幾個埋頭苦幹的漁夫先是愣了愣，隨即抬起頭，看見一個男孩好奇的盯着他們。辛苦勞作了一天的漁夫們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其中一人迴應道：“小娃娃，看你是城裏來的，沒見過這玩意兒吧?今天我們哥兒幾個可算是大豐收了!”

“捕魚?”男孩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漁網……不是會把魚都放走了麼。”

不出意料的，男孩聽到了漁夫們爽朗的笑聲，“孩子啊，這小魚當然撈不住，可魚兒哪有不貪食的!吃的又肥又大的魚可就逃不過我們的漁網了呀!”

男孩聽到這話，細聲呢喃：“貪食……”

一個漁夫看着突然安靜下來的男孩，擔心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沒事吧孩子?”

男孩回過神來：“沒事沒事，謝謝你們。”

男孩告別了幾個漁夫後，走到一旁的沙灘旁，以沙為枕躺了下來，細細回想着剛剛漁夫的話語。

漁網漁網，網住的正是魚的慾望。

5

“工作也好，房子也好，我都忍了，可孩子唸書的事，我絕不退讓!”

“你這女人怎麼那麼不講理呢，把孩子送出國不是挺好的嗎!”

“不行!孩子必須留在我身邊!”

……

男孩聽着父母爭執的聲音，狠狠地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隨着“砰”的一聲，男孩怒吼着：“大晚上的吵什麼吵!”為這場“戰爭”增添了一絲奏樂。

他戴上了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可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了外面的爭吵。他靠在房間裏母親為他鋪的柔軟的牀上，閉上了眼。

他感到很疑惑，不知從何時起，父母的矛盾越來越多，而幾乎所有爭吵的起因都是因為他。曾經恩愛的夫妻，曾經和睦的一家三口，在他一次次的任性之下，變得支離破碎，無法挽回。

只是他突然覺得，他看着父母的爭吵，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如今的任性收場，作為事件中心的他，好像一直都在逃避。逃避着母親的温柔，逃避着父親的嚴厲……更重要的是，他在逃避自己。

6

男孩原本正靠在沙子上閉目養神，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他睜眼，看到一位婦人倒在了地上，他急忙向她走去，將她扶起。

“謝謝大哥哥!”

男孩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小姑娘，她紅着眼眶，眼裏含着淚珠，大聲的向他致謝。鮮少聽到“謝謝”二字的男孩臉頓時變得通紅，連忙向那母女二人擺擺手。

“謝謝你啊孩子，我剛剛幫丫頭撿貝殼來着，一不小心摔倒了。”婦人不好意思的笑笑。

“沒事，小心別再摔了。”説着，男孩蹲下身，扒拉出一個貝殼，遞給還在抽泣的小姑娘，又摸摸她的頭，“要聽媽媽話啊。”

小姑娘接過貝殼，揉了揉眼睛;“一定會的，我還要保護媽媽呢!”

婦人和男孩一同笑了起來。夕陽照耀着的沙灘上，男孩看着這對母女，彷彿看到了世間最美麗的畫卷。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告別了母女二人後，男孩又躺了下來，眨了眨眼，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感慨着自己不知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不知道為什麼，看着那對母女，他想起了自己家中的父母，果然自己家裏總是爭吵，是因為自己作繭自縛吧。愛都是相互的，若有一方把自己困住，雙方便永遠沒有溝通。

男孩想到這，又閉上了眼，靜靜地享受着海風帶給他的安逸。

7

“兒子，起牀了，上學要遲到了!”

“知道了，這就來。”

站在男孩門外的母親愣了愣，這孩子今天怎麼這麼聽話?隨後她笑了笑，這不是件好事嗎!

男孩靠在牀上，有些呆愣，嘴上卻無意識地回答着母親。他望着眼前熟悉的房間，有些恍惚。他不知道現在是在夢裏，亦或是回到了現實。

困在蛛網中的蝴蝶，漁網中的魚，還有那對善良的母女，像陀螺一樣在他腦子裏不停的旋轉。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他現在要做的，是要把自己從網中解脱出來，一昧的固步自封，只會讓事情越變越糟。他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而把周圍的人都捆住。他決定要做些改變，只是他現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想到這兒，男孩起身翻下牀，跑到廚房門口，看着正在為他準備早餐的母親，背影映照在清晨撒下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温柔。

男孩猶豫了一下，輕聲慢步地走到母親身後，一把抱了過去：“早上好，媽媽。”

【本文作者：李亦輝。(公眾號： 蝦蝦語文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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