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三十年的父愛散文

老家有一個風俗，姑娘出嫁的時候需要找一個孃家侄子當“帶鑰匙客”，主要掌管着櫃子、箱子等嫁粧的鑰匙，等新媳婦娶到家，婆家人給“帶鑰匙客”發了紅包，孃家人才同意讓“帶鑰匙客”把櫃子、箱子等傢俱打開，把孃家陪送的被子、枕頭等嫁粧取出來。

充當“帶鑰匙客”的一般都是出嫁姑娘不滿十歲的親侄子，如果親侄子年齡大了，就找一個年齡合適的近門侄子。在那個經濟不富裕的年代，誰家的男孩能夠成為“帶鑰匙客”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不僅掙足了面子，還能得到一個裝有5元錢的大紅包。

在上國小二年級的時候，我幸運地遇到了一次為近門三姑當“帶鑰匙客”的機會，和我一同前去的還有我的四叔，以及我父親等人。畢竟父親當時在外教書，也算是有身份的人，父親給三姑當“送客”讓她婆家感到很有面子。當時拉嫁粧用的是一輛拖拉機，我和四叔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扶着櫃子上的玻璃，生怕路途顛簸有所損壞。拖拉機走到離三姑婆家不遠的地方時，四叔神祕兮兮地把一串鑰匙塞到我手裏，小聲對我説：“記住，他們不給你紅包，你説啥也不能把鑰匙交給他們！”我點點頭，接過鑰匙緊緊攥在手心裏。很快，我們乘坐的拖拉機進村了，前來迎娶新媳婦的人把來客都接回了家，端茶倒水，很是熱情。可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合吧，我很是新奇，東瞅瞅，西望望，不知什麼時候順手把那一串重要的鑰匙放到了衣兜裏。

正當我傻乎乎地站在院子裏看熱鬧的'時候，四叔慌慌張張地跑來問我：“紅包給了嗎？”我搖搖頭。四叔拉起我就走，來到一個40多歲的男子身邊。那人衝我笑了笑，從手提包裏摸出一個紅包遞到我手裏。我遲疑了一下，四叔伸手接住紅包，塞到了我手裏。那個給我紅包的人小聲給四叔交代了幾句話，扭頭就走了。手裏攥着輕而易舉就得到的紅包，我心裏只顧激動，竟然把開鎖取嫁粧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四叔提醒我，我才恍然大悟，趕緊摸兜，幾個衣兜掏遍了也沒找到鑰匙的蹤影，卻發現有一個衣兜不知什麼時候破了一個洞。難道那串鑰匙從破洞裏掉下去了？想到此，我身上頓時冒了汗，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四叔也很着急，不住地埋怨我太粗心。聞聽此事，父親也匆忙趕過來了，他沒有責怪我，只是對我説，彆着急，再好好想想，剛才你都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告訴父親我剛才玩過的地方，父親和四叔分頭找鑰匙去了。我忐忑不安地愣在那裏，只盼着他們能找回我丟失的那串鑰匙，不至於讓我回家後遭到眾人的嘲笑。很快，父親和四叔失望而歸，父親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四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此時此刻，我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正在氣頭上的父親歎了一口氣，把四叔拉到了一邊，兩人頭碰頭嘀咕了一番後，四叔一路小跑出去了。

不多時，我看到三姑的婆家人抱着被子、枕頭等嫁粧進屋了，我心生納悶問四叔：“沒有鑰匙開鎖，他們是怎樣把東西拿出來的呀？”四叔兩眼一瞪説：“我對俺姐説是我把鑰匙弄丟了，沒交到你手裏，不賴你的事。好説歹説俺姐才答應把櫃子和箱子上的鎖撬了，你爸説了，這件事回去後不能和任何人説！”我頓時欣喜萬分，不管怎麼説四叔替我背了黑鍋，要不然回去後母親肯定饒不了我，更主要的是，從此我會成為全村人的笑柄。

今年春節回老家，剛好遇到從外面打工回來的四叔，他非拉着我到他家喝兩杯不行。坐在四叔家温暖如春的樓房裏，我和四叔推杯換盞，不知不覺就喝高了。四叔很是興奮，不知怎麼就扯到了30年前我當“帶鑰匙客”丟鑰匙的舊事。我面帶愧色，端起酒一飲而盡：“四叔，感謝你替我背了30年的黑鍋，我敬你一杯！”四叔嘿嘿一笑：“你以為你四叔那麼傻嗎？農村人最忌諱結婚時候撬鎖，不吉利，為這事你三姑氣得好長時間都不理我。當初要不是你爸承諾給我買一塊30多塊錢的手錶，打死我也不會替你背這個黑鍋。”

四叔漫不經心的一番話讓我目瞪口呆，猶如千萬把鋼針刺進了我的心窩，我的眼睛頓時濕潤了，要知道，當年我得到的那個大紅包裏面僅有5塊錢，而父親在外教書一個月的工資也只有20多塊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