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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龍山古道的散文

文學3.15W

老龍山,長武塬的盡頭,從塬下灘地遠望,山勢彷如龍首。山下樓舍場苑靚美,工礦商貿繁榮,是長武縣的亭口鎮。北有涇河東流,南有黑河攏繞,黑河在遠處的灘頭匯入涇水。老龍山古道靜卧半山石崖,託着深深的車轍,俯瞰着亭口,凝視着河川。

老龍山古道的散文

這裏是西(安)蘭(州)公路將出陝西,進入甘肅的一處交通樞紐。如今,舊時的公路已被橫跨黑河川道的高空橋樑代替,一條高速和一條鐵路也穿越涇河川道而過,而老龍山古道從遙遠的年代延伸至今,彷彿依然敍説着古老的故事。

我隨縣裏的考古學者,從亭口民居的小路登上老龍山,拐過舊公路的大轉彎處,古道、車轍就展現眼前。舊公路依傍的山石峭壁頂部,光滑的石面坡道依山而上,四道並行的車轍像鑿挖而出的小渠。峭壁邊緣的那條路面,上延到土石結合處便沒了蹤跡,而土樑相隔的另一條坡道,像夾在削挖而出的衚衕,只能看見差不多十米的車轍路段。不知何年何月,邊緣的車路因山崖坍塌而改道,靠裏的另一條在久遠年月裏又碾出一對車轍。顯現着注目車轍的石路設置了樁柱圍鏈,上部新築一段城垣式牆體,書有“絲綢之路車轍遺址”大字,是挖掘整修,供人遊覽參觀的景觀。

連接中國腹地與歐洲諸地的古老商貿通道,漢代形成基本幹道,老龍山留今的古道,就是其中之一。亭北亭南因為涇、黑二河夾持,常有泛湧的水患,二河川道又是連綿的溝壑,這裏的交通路線攀老龍山而上,就是唯一的選擇。歷久歲月裏,老龍山上的石路坡道,車馬上下頻繁,人馬踩踏得光滑如磨,車輪反覆滾碾出這深深的轍痕就是必然。

考古學者介紹説,車轍相距六尺,註釋了秦始皇時代“車同軌”的制度,六尺輪距即是那時的統一規定。據此可知,老龍山車道的形成當在秦漢以後。那平行延伸的車轍深淺不一,深者可沒小臂。那是因為,外包鐵皮的車輪,下坡時必得緊拉刮木剎車,大力度刮木緊扣着的車輪幾乎直磨車轍,時間愈久,便車轍愈深。這不禁令人想象,年復一年的往昔歲月裏,那種牛馬奮力、車顛人喧的坡行情景。

黃土高原上如今的陝甘交界地域,古來是中原政權的邊塞之地,中原政府抗禦匈奴南侵的戰事連綿不斷。《資治通鑑》記載,漢代以後,如今的長武塬一帶發生的戰事就有800多次,因為“長於用武”,北宋政權將時稱宜祿的縣名改為長武。在這樣的背景裏,背依老龍山的亭口,作為車馬必經,食宿休整的驛站,貨物運輸和軍隊往來的交通地位就十分重要;而俯視亭口的老龍山古道,對於商貨的往來載運和人們的生活交往就具有無可替代的意義。

在山石路面上流連,俯察這少見的古道車轍,我的思緒上溯到數千年以前的歲月。

秦國攻滅義渠戎國和秦將扶蘇、蒙恬北上屯邊,漢時的大將衞青、霍去病率軍掃滅匈奴,東漢曹魏大將夏侯淵平定關隴,唐代李世民統兵西出淺水原殲滅隴地反軍——這些歷史戰事中的兵旗馬隊穿越過老龍山古道。我在這裏佇立凝思,似見遙遠時代的軍兵一次次在此浩浩而行,似聞抗禦侵敵的車馬喧聲在此溝壑間迴響。秦代以來在現今的長武塬置縣沿襲,國家政務的通達管轄,定然離不開交通道路的'支撐。如今,老龍山頂端有候望郵驛和烽燧遺址,不難想象,古時西出抗禦和軍政車馬的常年行走,都與老龍山古道密切相關。老龍山僅僅三五里的盤山古道,在歷史的長河裏雖然微不足道,卻是關中通達西北的一個不可阻斷的鏈釦。

史有記載,張騫出使西域,聯絡大月氏抗擊匈奴,促進西域各國與漢朝親好,他的使團人馬曾經在東陰槃紮營休整。東陰槃就是現在的長武在漢代的縣城。漢通西域以後,西域的核桃、葡萄、石榴、蠶豆、苜蓿等引入中原栽培,中國的蠶絲和冶鐵技術又遠傳西域,反映了西域與漢朝生產、生活方式的交融。張騫使團既在東陰槃紮營休整,他們必走的路徑就有老龍山古道,老龍山古道印記着張騫使團的足跡。

與老龍山古道相連的史事,還有古老中亞民族的通商。古代中亞的粟特人以善於經商而聞名,武威漢金關出土的一封竹簡信札,就有粟特人的商貿路線途經東陰槃的記載。被稱作胡人的粟特人商隊,往返絲綢之路與中國內地的商貿延續了百年之久,而長武縣棗園鎮唐代大將張臣合墓葬出土的文物,就有身背絲綢的胡人俑和牽着駱駝的胡人俑,頭戴圓筒尖頂氈帽,足穿黑色長筒氈靴,這種着裝與俑人深眼、高鼻、絡腮鬍的面相,就是粟特人的特徵。他們的駝隊人馬在遙遙數千裏絲綢之路上跋涉,商隊的氈靴駝蹄也行走過老龍山的古道。

張騫使團的西進,西域中原的交融,中亞胡人的商貿,胡人陶俑的出土,這些史有記載的關鍵詞,都是絲綢之路的真切闡説。而老龍山古道作為留有特殊轍痕的驛道路段,當是自古以來中西交流的一處物象註解。明代永樂年間,撒馬爾罕王國國王沙哈魯?米爾扎,派遣一個500多人的商隊使團,東行絲綢之路,前往明朝國都朝覲永樂皇帝。撒馬爾罕王國位於今天的烏茲別克斯坦。這個使團中一個名叫火者?蓋耶素丁的畫家,在他的記錄中就有使團東行一年多抵達鶉觚的文字,“鶉觚”就是現在的長武在秦始皇時代的縣名。他們在鶉觚整休後繼續東行,從鶉觚塬下行亭口,走的就是老龍山坡道。老龍山古道和古道上的車轍,也疊印着這個龐大使團的足跡,記憶着這個來自遙遠國度的車馬駝隊的壯觀。

與老龍山古道和古道轍痕關聯的著名事件,還有左宗棠西征新疆抗擊沙俄和蘭州黃河鐵橋的修建。清代同治年間,沙俄阿古柏軍侵佔新疆伊犁,並向準噶爾盆地滲透。作為督辦新疆軍務的欽差大臣,左宗棠用一年半時間籌措西進新疆的軍備,其中,經陝抵甘八萬人馬的軍糧轉運通道,就是甘肅、寧夏、內蒙多條道路中的一條。這條道路上,攀越老龍山的軍需集運達九個月之久,這是有資料記載的途徑老龍山的第一次大規模貨運。此後的光緒年代,長途轉運修建蘭州黃河鐵橋的物資,是途徑老龍山的又一次大規模運輸。當時,中國近代工業剛剛起步,無法生產修建鐵橋的合格鋼材、水泥。甘肅洋務局從德國購置130萬斤鋼材、砼料,連同施工的機具、用具等設備,先海運天津再由火車運抵鄭州,又僱傭民間的木輪馬車,經陝西運抵蘭州。這是蘭州黃河鐵橋橋料轉運案卷中的記載。上攀老龍山時,一車車橋料、機具減重爬坡,一些笨重的大件物料,還由洋工匠拆開分運,長龍似的馬車上上下下,絡繹不絕。那是包了鐵皮的車輪密集碾磨老龍山轍痕的又一次深刻記憶。如今,撫摸這長長的轍痕,似能聽聞那運輸長隊的車輪滾壓車轍的磕楞聲,馬牛掌蹄踏石走坡的踢踏聲。

老龍山上的古道車轍連帶着多少歷史的步履!我在這裏盤桓,還想起古代許多佛僧、官員和詩人的身影。穿越這段區區數裏的盤山坡道,大唐玄奘和東晉法顯曾經在長武的昭仁寺講經説法,出手《岳陽樓記》經典美文的范仲淹吟詠過記寫長武的“烹葵剝棗谷年豐”詩句,左宗棠路過長武時賦有感慨地產鶉觚酒的“鶉觚佳釀味偏長”的七律,還有不勝枚舉的更多官員、旅人的長武筆墨……亭口,這個縱貫歷史的交通樞紐所背靠的老龍山古道,同樣浸淫着彌久歷史上古老文化的色澤。

絲綢之路數千裏,如今可以尋覓到的原路蹤跡,老龍山存留車轍的古道堪為直觀。與深遠的歷史相比,老龍山古道實在微小,許多史籍甚至沒有專門提及的記載。然而,它遺存至今的車轍卻是那麼醒目。卧伏黃土高原涇河之側的老龍山古道,鏈接往昔歲月的一樁樁畫卷,揹負厚重的歷史分量,藴含諸多的歷史信息……

標籤:古道 龍山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