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文學吧

位置:首頁 > 範文 > 文學

姥爺的蓑衣親情散文

文學1.27W

最後一次見到姥爺的蓑衣是在我九歲時。

姥爺的蓑衣親情散文

那年夏天我和母親到鄉下看望生病的姥爺,在姥爺家的自留地裏,我見到一個戴着草帽穿着蓑衣的稻草人在微風中搖來晃去。我高興地向稻草人跑去。

下雨天上學時,我們班上的同學大都是披麻袋和油布遮雨,唯有一個鄉下的孩子穿件小蓑衣,很與眾不同。我好幾次想穿一下他的蓑衣,可是我倆鬧過彆扭,張不開嘴。這一次我終於能穿上蓑衣了。我趁舅舅不注意,偷偷解下稻草人身上的蓑衣草帽穿戴在身上,還模仿稻草人被風吹動的樣子,左右伸直的兩臂前後揮動,嚇得偷食小麥的麻雀四散而逃。正在我樂得忘乎所以的時候,忽聽舅舅喊我回家吃飯,我急忙把蓑衣草帽掛在綁稻草人的木杆上,來不及繫繩扣就溜出了麥地。

不幸的是,就在那天夜裏狂風大作雷雨交加時,姥爺病危了。姥爺在彌留之際,攥着旱煙袋用微弱的聲音含糊不清的唸叨着:“蓑。蓑。蓑。衣。”姥姥問舅舅,蓑衣草帽哪去了?舅舅急忙跑出去,過了一會兒落湯雞般回來,垂頭喪氣地説,在麥地裏被風颳丟了。姥爺瞪着眼遲遲咽不下那口氣。誰也想不到他辭世時還惦記那件舊蓑衣。我當時嚇得什麼也不敢説。

姥爺去世後,母親説起姥爺,我才知道蓑衣、草帽、煙袋都是姥爺喜愛的物件,被姥姥稱為老頭子的“三件寶”。一天到晚煙袋不離身,下地幹活帶蓑衣草帽,已經成為姥爺不可改變的老習慣。

姥爺的旱煙袋一巴掌長,煙袋鍋子是黃銅的,鋥亮,煙袋嘴是白玉石的,雪白,煙袋杆上吊着個黑皮煙口袋和圓型瑪瑙墜子。據母親説,那瑪瑙墜子是從我姥爺祖輩上傳下來的,是名副其實的古董,稱其為寶倒也説得過去。而那頂尖頂草帽和舊蓑衣,僅是雨具罷了,怎麼能稱寶呢?

母親告訴我,鄉下的農民是離不開草帽和蓑衣的。草帽晴天遮太陽雨天遮雨,蓑衣除非無雨季節的晴天可不帶,在雨季需天天帶着。下雨則穿着它,不下雨時,田頭地腦歇氣時坐着它,歇晌時還能躺在上面眯一覺。姥爺格外珍惜這件蓑衣,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原因,這件蓑衣是姥爺的把兄弟與他拜把子那年秋天精心為姥爺插的。轉過年春天,這個屯最後一個會插蓑衣的人就病故了。把兄弟去世後,姥爺常唸叨,會插蓑衣的人沒了,這件蓑衣呀!就是個念想了,我死了也得帶走它!後來雨天流行起披塑料布,許多人家都不用蓑衣了,只有我姥爺還穿着它,就象他不許搬掉西屋那盤石磨一樣,誰也説不服他,氣得我姥姥總嘮叨,死老頭子一根筋。

聽了母親的話,姥爺留下的那盤磨便壓在了我的心上。如果不是我淘氣,姥爺該是帶上那件蓑衣去見他的'把兄弟説説貼心話的。如此遺憾之事都是因我淘氣所致,我難過極了。然而我又沒勇氣向任何人説出真相。這天晚上我作了個夢,夢見我又來到了姥爺住的小屯,看見姥爺正在屯西的水泡子邊釣魚。他戴着草帽穿着蓑衣叼着旱煙袋坐在一塊石頭上,守着一根魚竿。雨後的水泡子上空扯起一道彩虹,另一端連着遠處蒼翠欲滴的青山,幾隻水鳥在彩虹下飛呀飛呀。那景色像幅畫兒。

從此,姥爺的形象在我印象裏就再也沒脱下那件蓑衣。姥爺雨天戴着草帽穿着蓑衣打着赤腳揹着酒壺到鎮上打酒的情景;姥爺戴着草帽穿着蓑衣冒着濛濛細雨彎腰在水田裏插秧的情景;姥爺臉扣草帽躺在地頭蓑衣上小憩的情景,像我在故鄉十字街頭看過的拉洋片一般,在眼前拉過來拉過去。我暗暗發誓,一定找一件蓑衣送到姥爺的墳頭,雖然他在另一個世界穿不到。然而,我參加工作後,利用各種機會走過許多鄉鎮村屯,都未找到蓑衣。這種古老的民間雨具早已被當今社會層出不窮的時尚所湮沒。我每想起自己的暗誓,心中就惆悵不已。

有一次,我看到一個朋友畫了一幅《獨釣寒江雪》的畫,畫上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漁翁在雪中的江邊垂釣,便又觸動了我心中的隱痛。我求朋友也給我畫了一幅垂釣圖。不同的是,畫上畫的是那年我夢中姥爺釣魚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