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微疼的經典散文

2008年3月20日，我遇見了她。

她從城市洶湧的人潮中走出來，像田野裏的風，清新而明媚。她的長髮蓬鬆的披在肩上，眼睛裏有孩子般的欣喜，悸動中藏着深沉的寧靜。

我希望她帶我走，她就帶我走了。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隨着她走路的步調，身體貼在地面上，離開，再下去，微疼。她喜歡沿着路邊凸起的水泥台階走，我想，她和我一樣喜歡那種感覺。好像快掉下去了，卻很安穩，那種的安慰，你很確定。

熙攘的街上，我看到了許多的同類，還有他們的主人。黑色的皮鞋高傲的從一輛轎車中下來，他的主人是一個夾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鼻子像一隻蔫了的小橘子，如果他往下看，，啤酒肚會擋住他的視線，看不到自己的腳尖。他艱難的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款款飄下一隻妖豔的紅色高跟鞋。她的主人是一個搖曳生姿的女人，細眉，紅脣，厚粉，像一個栩栩如生的人面浮雕，波浪捲髮隨着她尖細的笑聲配合的顫抖着。馬路對面，有一段正在翻修，所有的解放鞋都成了土黃色，鞋尖的塑膠部分已經開始發軟。他們的主人一聲不響的在烈日下沉悶的流着汗。日頭火辣辣的灼着地面，散發着柏油的味道，燥熱的讓人幾乎窒息，在這個空間裏，全世界都是寂靜的，啞巴了。

梧桐樹下有一點蔚藍色，是一雙旅遊鞋。她們靜靜的和主人站在站牌旁邊。她們的主人應該是一個高中生，簡單的馬尾，頭髮似乎藴含着很多的養分，黑亮而有質感。她是安靜的，但那張朝氣的臉，讓我覺得只要她一開口，空氣就可以快樂的流動。就在那雙旅遊鞋旁，是一抹鮮豔的紅色，像山野裏的花，那是一雙布鞋。她們的主人是和那個高中生年紀相仿的姑娘。一張臉，羞澀的像腳上的鞋子一樣。也許因為山風的原因，臉微微有些紅。一雙好奇的眼睛，透着不安與拘謹。粗糙的編織袋子，努力的縮着肥大的身體，依偎着主人，因為來到了一個高貴的地方而緊張的瑟瑟發抖。

街道十字口的拐彎處，坐着一個男人，頭髮灰白交錯，瞳孔像乾涸的河牀最後兩滴水。高顴骨，嘴脣乾裂，有皮微微綻開。衣服是藍色的勞動服，顯然不是夏天穿的，汗漬浸着塵土，使衣服看起來粘膩而厚實。他低垂着眼，有節奏的點着頭。他只有一隻腳，光着的。我原本以為，這個世界的人都有腳，有鞋子。我看到，旁邊衣着鮮亮的紅男綠女默然走過。放學的孩子使勁舔着手中的冰激凌，怕幸福融化在陽光下。

我們一直走，走到温暖的城牆。

他温柔的躺在這座城市的脊樑上，是這座城市的一員，又凌駕於她之上。是一種置身其中的諄諄教誨，一種厚重的鎮守。他注視着這座城市的紛擾變化，用他的慈祥詮釋着一種無所畏懼的安然若泰。以他的沉靜囈語着，忙碌的人，不要因為生活亂了陣腳。

護城河的水靜止了，散發着一些奇怪的氣息，像受了委屈的女子，濕嗒嗒的哭訴不止。聽説，許多年以前，她是一位可人兒，一直唱歌給這座城市聽。我想，是因為她老了吧。河面上，偶爾會看到流浪的垃圾，有幾隻長腳蚊挑逗似的.用腳抓抓這，離開，在碰碰那，不亦樂乎。

護城河的橋上，是一羣人。他們抽着自制的捲煙，説着城市人聽不懂的話，一邊急切的用瞅着四周。有人走過來，他們就拿着自己的工具“呼啦”一下子圍上去。夜幕下，他們像一羣木然的秦俑，內心深處有一股燥熱的吶喊，想撐破乾燥的面龐，吼出內心的孤獨。

我們沿着漢字的指引，看到先人的遺蹟。他們可以用一壺酒煮過一個冬天，用起了繭的手，握着筆，揮灑心中的真實與孤獨。他們可以簡單的把自己放在一匹瘦馬的背上，帶着一身的泥土味和苜蓿花，遊走於夕陽中。他們可以對着月亮，勾兑出一顆飽滿的心，盈盈的是愛意。

女孩一直穿着我行走，微疼，這注定是一場華麗的旅行。

我看到，秦嶺深處的山民，守着自家的菜畦，養着一顆感恩五穀的心。

我看到，學校食堂的剩飯們，驚恐着臉，掙扎着，就被倒掉了。

我看到，兩個女孩在車上因為踩了對方的腳而打了起來，臉變形了，淑女裝全歪了，滑稽的花在每個人的心中悄悄盛開。

我看到，獻血中心，一個羞澀的男生説，聽説你們缺O型血，我是O型的。

我看到，一個關於愛的演講上，一個男生和主講老師辯論，戀愛是一種競爭，能夠給你以後帶來利益的

投資。父母的愛天經地義，一直在那裏，所以不用我們表達什麼。

我看到……

現在的我，被送到一個叫募捐站的地方。在這裏，我遇到了許多同類。

有點累，我閉上眼睛。等待生命的另一個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