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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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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里有些喧譁,年輕美女同事走進我的辦公室,説:“在安監控呢。”

王師散文

我有些奇怪,不就在前一陣,王師剛走後沒幾天,已經安裝了嗎?

同事説:“大概監控的區域不一樣吧。”

我“哦”了一聲,問:“王師最近給你打電話了嗎?”

同事説:“打了,不光王師打了,阿姨也打了呢。”阿姨,是王師的老婆,年輕同事習慣這麼稱呼她。

王師的年齡,比我大不了幾歲,然而不管是年輕的或者年長的同事,對於“王師”的稱呼,卻幾乎是一樣的。而至於對王師的愛人,稱呼上就有了些差別,年齡相近的,按照對王師的稱呼,稱她為“楚師”,而年輕些的,則呼她為阿姨。

王師現在五十開外了,然而我最初見他的時候,他也就四十多。

最初認識王師的時候,我幾乎聽不懂他説話,因為他有一口非常濃重的鄉音。他的長相,既不醜陋難看,也不英俊瀟灑,總而言之,一般般吧。

王師是單位聘請的工勤人員。具體崗位,是在傳達室,用通俗些的話來説,就是“看門人”。

王師給單位看門,看了整整九年。這九年裏,王師幾乎每天二十四小時的,活動在我們工作的這棟辦公樓。

最初的辦公樓,陳舊不堪,後來又裝修過好幾次,而每次裝修的時間,大多選擇在節假日。這樣的時候,我們要麼在家休息,要麼在外旅遊,而王師,卻始終呆在辦公樓,目睹着辦公室的牆面,由骯髒斑駁到潔白美麗;眼瞅着辦公室的地面,由寒酸粗糙變得面貌好看……

王師的兒子女兒,都已經長大,孩子們也都很有出息。他的兒子和媳婦,在深圳工作,並且也已經在那裏買了房。孩子們大致覺得,王師年紀也不小了,沒有必要再打這份工,掙這點錢。於是孩子們一再説、總是説,讓王師辭去這份工,去過自己輕鬆快樂的晚年。

王師要離去的消息,並沒有人刻意傳播,然而還是很快,很多人都知道了。

我第一次聽到,非常詫異,因為在我看來,每天上班的第一眼,看見王師,並且很熟絡地跟他打聲招呼,已經不可或缺。聽到這個消息的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我立刻去到王師面前,想要證明這説法是虛假的謠言,然而我得到的答案,卻正好相反。

於是,王師要離去的事實,鐵板釘釘起來;於是,王師要離開的日期,進入倒計時。而我,在心底裏,卻一直在質疑着這事件的真與假。

是的,打心底裏,我有些不相信,不相信王師會真的願意,離開我們。我是喜歡臆想的人。那陣子的我,腦海裏時常浮現的畫面,就是到了最後一刻,王師因為捨不得我們,所以最終放棄了他的'想要離開的想法……

然而生活畢竟不等同於臆想。眼見王師的行李,一個個地打了包,還有很多年輕的同事們,有事沒事,都總去湊在王師的房間,跟他們兩口子拉着似乎永遠説不完的話。而王師,每天只要有時間,就要見縫插針地來到我們辦公室,給我們交待和叮嚀着他走以後我們需要注意的各種事項。

那麼,王師,是真的要走了啊!那麼,我腦海中的畫面,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了嗎?

王師在的時候,我們有快遞要發,只需説:“王師,我這裏有快遞哦”,於是快遞員來的時候,王師就會請他到我們的辦公室;王師在的時候,接到快遞員電話的我們,不管在東西還是南北,只需要簡潔地交待一句:“放到王師那裏吧。”快遞員也就心知肚明。

辦公室的廢報紙多了,對王師説:“我們這裏廢報紙有些多。”於是王師馬上出門或者電話找來上門收廢紙的小夥,並且忙着跟他搞價,忙着看他的秤,是不是“八兩”……

王師總覺得我們傻,總覺得我們缺乏社會經驗,總害怕我們吃虧,總擔心我們被愚弄和欺騙……

王師走前的那幾天,時而過來給我們遞一張紙條,時而過來給我們送一張名片,那上面,是一些人的電話號碼或者其他聯絡方式,其中有收廢紙的,有快遞公司的。

王師説:“這個小夥實誠,秤上不欺人”

王師説:“這家快遞公司靠譜,收發找他們比較保險。”

有好幾年時間,我分管的工作裏有些需要人力搬運的體力活,每次,王師看見,二話不説,一定會前來給我幫忙。王師幹活,是不懂得偷懶的。每次,他幹起活來,總比那些小夥子還要利落很多。

週末,常常會請一些年輕人幫忙幹活。有好多小孩,幹活之前,總喜歡不停地問價錢,王師聽見,就略有不悦,對孩子們説:“先好好幹活吧,不會虧待你們的。”

要説,孩子們的問題,似乎也不算錯,然而在王師的觀念裏,自然你先要幹好活,而不是在活兒沒幹之前,先沒問沒了的談價錢。

有一次,夜半時間,水房水管爆裂,而樓道里,恰好又堆放着不少新生產出來的產品。那一夜,王師幾乎整夜無眠,不停的用拖布,一遍遍地拖着樓道,將水管破裂帶來的損失,減到最小。

王師責任心極強,只要有陌生的面孔進到單位,他一定要仔仔細細地盤問一遍,然後,才放行前往。所以,王師在的時候,我們出門辦事的時候,常常不鎖門。因為大家知道,有他在,我們的各種“財產”,一定都是安全的。甚而時常,我們因為太放心王師,以至於有時下班走的時候,都忘記關門。

王師看見了,幫我們該關燈關燈,該鎖門鎖門。第二天,再笑笑地説:“昨晚你一定走的急吧?忘記鎖門了呢?”這樣的事情,我就有過好幾回,這讓我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有次跟王師閒聊,才知道發生這種事情的辦公室,遠遠不止我這一間。

也就是説,有王師在,整棟樓上,大家的防範思想都比較薄弱。其實這也完全可以理解,因為王師在單位呆的九年裏,反正我是連一根皮筋都沒有丟過。然而同樣是我們單位的另一棟樓上,可就時常傳來某某丟了手機、丟了自行車的不幸消息。

我們的辦公樓裏,是不能停放自行車的。有的同事,很隨意地將車子放在門口。如果恰好被王師看見了,或者你給王師叮嚀一聲,你的車子,一定高枕無憂。如果沒有,摩托車、電瓶車,丟掉的還真不少。

有一次,來了一個單位領導的熟人,然而王師並不認識。於是照例很認真地,將他盤問了一番。那人略微有些不悦,也有些好奇,問我們説:“你們單位看門的,是不是哪位領導的關係啊,看起來挺牛呢。”

自然,王師不是任何一位領導的關係,然而,王師的確也就是這麼牛。國小的課本上,不是講到蘇聯有個衞兵洛班諾夫,不認識想要進入克里姆林宮的他們的偉大領袖列寧嗎?所以王師不認識他,想來也不難理解。

而王師之所以能這麼牛,一來在於他自己,是一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二來在於他的待人接物,沒有一丁點的私心雜念。

我們也上班,我們也工作,但八小時之外的我們,是自由瀟灑的,而王師呢?

我們上班的時候,他在值班。值班的王師,從來不睡午覺。酷暑的夏日,王師的午休方式,也只是坐在凳子上,稍微地眯一下眼。其實,王師的房間,就有一張牀,然而,白天的他,永遠不會在牀上。

我們下班了,跟王師揮揮手,喊聲拜拜,就可以聚會的聚會,看電影的看電影,聊天的聊天,回家的回家,而王師呢?這時候,王師一天之中最忙活的時間到了。他要非常仔細的,一間間的打掃領導們的辦公室;他還要認真的把樓梯的扶手,全部擦一遍。樓道的所有地面,他要一寸一寸的全部拖完,而且,他還要清理廁所的垃圾,打掃洗手間的枱面。總歸等到第二天我們來上班的時候,整棟樓裏,都透着清爽。

別的樓上的同事到我們這裏辦事,總要感歎説:“別説,你們這棟樓還真乾淨。”至於為什麼這麼幹淨,人人心裏也都清楚,這自然全是王師的功勞。

王師身上,有着一種罕見的勤勞。

我們的單位裏有着很不錯的職工食堂。然而王師,從來都不嫌麻煩,從來都是自己做飯。實話説,像他這麼勤快,這麼將所有的活兒都不屑一顧的人,環顧四野,還真的是為數不多。

王師不但自己做飯,而且做飯水平還很不一般。我們這棟樓裏,品嚐過他手藝的人,實在很多。拿我來説,就吃過王師蒸的花捲,喝過王師燉的排骨湯,還有“阿姨”做的南瓜餅。

王師做得飯,不但好吃,還有營養。單説他的花捲,裏面就有核桃、芝麻等各色富含高蛋白的食物。常常,快要下班的時候,王師的屋子裏,就飄來飯菜香,而我們每個人的食慾,在這些香味的催發下,也就逐漸膨脹。

王師要走的消息,沒有人刻意傳播,然而還是很快的,不少人都知道了。

那些跟我們不在一個辦公樓的,找我們問詢消息的真與假,得到確鑿的回答後,也會不由自主地歎息一聲,説:“王師那人,多好啊,要走了,真有些捨不得呢。”

王師,是一個非常熱情的人。

一個人,對自己熟悉的人熱心周到,可以理解,而王師的熱心,卻顯然輻射面更廣。

外面的人來辦事,王師一定要清清楚楚地給指明辦公室,其他樓裏的同事過來找領導,王師一定能跟他説清領導這會在不在……這些事情,按説,你不問,王師就可以不説,然而王師一定會很熱情地,跟你説的明明白白,時間長了,我們都已經很習慣。

想去找某個領導簽字,總會習慣性地朝着王師所在的方向,很自然地喊上一嗓子:“王師,***這會兒在嗎?”而王師的聲音立馬也就會傳來:“在呢,我看見他剛剛上樓”或者“不在,他剛出去辦事了。”因為王師,我們少跑了多少冤枉路,少做了多少無用功,實在是計算不來。

王師幾乎從不離開我們這棟樓,他吃飯、睡覺、工作全部都在這棟樓裏完成。所以,我們上班的時候,隨時喊一嗓子、隨時去找他,他一般都在。很偶爾的,他去其他樓辦事了,片刻找不到王師的我們,心裏,就會有一種揮不去的悵惘之感。

王師,對我們而言,已經成了一種空氣樣的存在。空氣,無色無味,似乎很輕飄,然而,沒有空氣的日子,你過得了嗎?

然而當我們已經習慣,而且已經非常習慣,如空氣一樣温暖和無所不在的王師的時候,王師,卻想要走了!

王師的離開,選在了一個午後的兩點,那時,正是大家的午休時間。

因為離王師近,我們知道了這個有些小道的消息。於是,那天中午,我們改變了往常的作息習慣,只為了,要給王師送個別。

實話説,王師離開的那個瞬間,還是感動了我。因為悄無聲息的,幾個樓層的不同部門的同事,都不約而同的來到單位的大門前,不聲不響地,來跟王師道別,甚至,單位的領導,同樣也犧牲了他寶貴的午休時間,專程趕來跟王師道別,並且,還給王師贈送了禮物。

單位專程給王師派了一輛車,這車,將會直接將王師送到他的老家。王師跟我們揮手,一再地邀請我們,一定、一定要去他的家,一定、一定要保持聯絡。

車子就等在旁邊,這個五十多歲的壯碩男人,鑽進車裏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見,他的眼睛在午後陽光的反射下,有一些東西,正在亮晶晶地閃着光……

王師走了,從此,三天兩頭,我們會接到來自他的問候電話。王師説,他晚上做夢,夢裏全是我們;王師説,他真的,好想我們大家。

阿姨和同事通電話,説:“哎呀,你們王師,簡直不得了,每天早上五點就起牀燒水,燒那麼多,家裏的壺根本就放不下啊。”

九年來,王師天天早上五點起牀,給我們這幫不愛喝純淨水的人燒水。每天一上班,他的門口就不斷地有腦袋探進來,問:“王師,有開水嗎?”而王師,總會説:“有啊,都給你們燒好了!”並且邊説邊遞給對方一個開水壺。如今,我們的腦袋,再也探不到王師的面前了,而王師,卻依然還在給我們燒水。

王師,忘了我們吧!王師,別再那麼早起牀,也別再給我們燒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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