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蘆花飛雪

深秋了，北方的平原色彩基本上很單調，黃色，是她的主基調，但這種色彩又隨着人的心情而變化着，豐碩、枯萎都在人的一念之間、一情之間。

也不知道怎麼了，心裏時常就會泛起一股酸澀、一絲懷念、又一絲茫然的感覺。有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默默地在那一個人呆呆的、痴痴的，似乎在尋求着一種超脱，尋求着一份釋然。

這種心情驅使着我，盲目的驅車慢慢地行駛在郊外的路上，讓心引領着我去尋找那一個能讓心駐足的地方。蘆蕩——這是一個能讓我心靜的地方，讓我憧憬和懷念的地方。此時的蘆蕩，一定是蘆花隨風飄起的時候。心裏想着，便情不自禁地駛向了茫茫的蘆葦蕩。

沿着一條新修的、直接穿過蘆葦蕩的公路行駛，在一座長長的，高高的大橋上我不禁停車駐足，站在橋拱起的最高處，向四周望去，遠遠的都是茫茫的葦海蘆蕩，金黃色的葦海上面像雲霧一般，籠罩着一層似雪、似雲、又似霧一般的蘆花，隨着微風泛起，慢慢地湧動，又在陽光的映射下，閃着熠熠的銀光，像浪花泛起，像星星眨眼。這就是蘆花，飛雪一般的蘆花，我的心頓時湧上了激情。此時的.北方，我的家鄉，這是一道獨特的風景，讓很多路人不禁駐足拍照起來。這也是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懷戀的地方，每到這裏，不論是春夏秋冬，這裏都有我那揮之不去的情感和故事，都有難忘的快樂心酸和苦楚。我急忙向蘆蕩深處駛去，把車停靠在蘆蕩中的小路上，徑直徒步沿着凸起的堤壩向葦海深處走去……

在一處折斷的、乾枯的蘆葦和蘆葉鋪就的地方，我索性坐了下來，靜靜地讓自己的心，隨着秋風而起的蘆花一起飄蕩，漫不經心，那份自在和隨意，讓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恩賜，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那份深情。

小的時候，總是愛折斷幾支蘆花，用小嘴吹着上面的蘆絮，讓花絮四處飛舞，然後撒歡兒地追逐着。有時大人或者夥伴們午間睡熟了，自己先醒了，便用蘆花在每個人的臉上輕輕地來回撫弄，直到把他們弄得癢醒了，才一溜煙兒地跑開了。

漸漸地長大了，在母親的手把手教導下，學會了用蘆葦編織葦蓆，從此，每到放學的時候以及休息日，便開始了辛苦的搞副業的勞作，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用勞動換來的微博收入填補家庭清苦的生活。

在這個時節，也是我們隨大一點的孩子們到這個漫無邊際的葦塘裏拔一種我們叫“鋼草”的草，這可能是根據這種草的韌勁特別大而得的名吧？我們用這種草搓成繩子，用來編織草袋，反正都是用來搞副業的。一次在葦塘裏拔着“鋼草”，忘記了跟緊大家，等注意到周圍的夥伴們都沒了的時候，這才感到害怕，因為在這裏只有到一點的孩子，而且是經常來的孩子才能把大家帶出去，不然就迷路了，我不禁帶着哭腔喊着夥伴們的名字，好在大家都沒走遠，聽見我的喊聲，大家都聚攏了過來，讓我跟緊了。

畢業後，我也曾參加過生產隊裏收割蘆葦的勞動，那次勞動的強度之大和艱辛，是我一生都難忘的。那年冬天，生產隊裏要派人去葦塘收割蘆葦，早就聽説那種活兒根本就不是人所能承擔的，辛苦自不必説。那時不像現在都是機器收割，都是用鐮刀一把一把地割，蘆葦堅硬，可想而知沒有力氣是根本割不下來的，還有捆葦子，既是個力氣活兒，又是個技術活兒，捆好了一個葦子捆，百十來斤，還要把它扛起垛到葦垛上去，這些活一天下來，人都累扒下了。更苦的是，每天穿個靰鞡鞋，笨重得邁腿都費勁，晚上還要把“鋼草”用木棒錘軟了蓄在靰鞡鞋裏面保暖，大家住在用草鋪成的地鋪上一個屋裏南北兩鋪，十多個人擠在一起，那個環境不用説，你也會想象得到是什麼樣的。那時隊裏有個特能吃的農工，他一頓飯要吃大碗扣大碗盛的大米飯，那就是相當於四碗啊！之後還要吃四個麪包，上個世紀70年代的麪包，像我們這一代人都知道有多大，之後拍拍肚子説：“像掉肚子裏個豆兒似的”！引來大家鬨堂大笑，之後大家就給他取了個外號，叫：“膠皮肚子”！我這個人跟別人不一樣，越累越吃不下飯，所以沒幾天就累病了，幹不了活兒了，沒辦法被“遣送”回家了，之後自己也遺憾，為什麼就沒能堅持一冬哪？

那個年代這蘆葦蕩藴含了太多人們的心酸和艱辛，除了感覺到這是能給我們提供副業資源的地方，並沒有感覺她有多麼美，那是因為人們心中太多的艱辛，佔據了整個人的心境。直到這蘆葦蕩帶給人們的不再是更多的物資資源，而是更多的精神享受資源的時候，蘆葦蕩才在人們的心目中真正恢復了她本來的壯美，特別是到了這個季節，那飛雪一般的蘆花，給人帶來的是那種飄逸、那種輕盈、那種祥和、那種靜謐。

置身在這靜謐的蘆葦蕩中，任蘆花在自己的眼前曼舞，心緒隨着蘆花慢慢地飄向遠方，帶着我對她的鐘情、對她的摯戀，還有那些追思不完的故事，都融化在了茫茫的葦海之中。我微微地閉上眼睛，把思想解放出來，靜靜地享受着，心情是那樣的從容、灑脱和欣然。此時心中還有什麼煩惱和不快不能揮去呢？

“嘎、嘎……”,忽然幾聲雁叫，擾了我的思緒，睜眼抬頭望去，晴空中一羣大雁排成個“人”字，慢悠悠地從北向南飛去，我們這裏還沒有到雁南歸的時候，一定是從更遙遠的北方飛來的大雁。看它們在天空盤旋起來了，一定是要駐足這最後的驛站了，蘆葦濕地本來就是它們的家啊！

深秋了，冬天即將到來，蘆花飛雪，是否在告示着一個時光的輪迴，迎接着一個雪花飛舞的季節？那份壯美、那份飄逸，帶走的不是消融，而是希望，播撒着希望的種子，此時，一個情愫、一個嶄新的春天已經在我的心中開始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