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抒情散文

喇叭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喇叭小時候愛哭，一天到晚嗚嗚嗚的，她奶奶就給她起了這麼個名字。她成年後只往寬里長不往長里長，腰圓腿挫，就更像一個大喇叭了。

因為天生這副模樣，便沒有媒人登門説親，就成了老閨女，拿當地的話説是“架起來了”。她的脾氣很好，對於全村人呼叫自己帶有歧視性的名字從不在乎，一有人叫就答應得脆響。對於遲遲未嫁也沒有憂愁，遇到有人詢問，就説“我的婚緣還沒到哩，不急！”

俗話説，傻人有傻福。傻人一般的喇叭中年得福，全憑了自家院子裏的一口老井。

不知道是喇叭哪代哪輩的老先人鑿掘的`這口井，一直讓喇叭家吃到了今天。按理説，鑿掘這口井似乎沒有必要。村前流淌着一條清粼粼的小溪，取之不竭，用之不完，完全可以滿足全村人畜飲水。誰料想，一場特大地震過後，那條小溪竟然斷流了，喇叭家裏的這口老井就成了全村唯一的水源。這時候，喇叭的爺爺奶奶父母都相繼去世了，剩下孤零零的她，就依靠這口老井生活。在井口邊放一個木盒子，村裏誰家來取水，毛錢分幣不論多少，扔進木盒子裏打幾桶都行。習慣成了自然，村裏人從來不會説三道四，倒覺得這是老先人給喇叭留下的福分，理所當然。

也有眼紅的村民，他的名字叫狗帶成，他在自家的院子裏鑿掘起了水井，想換些零錢花花。卻是作怪，先鑿掘的一口乾眼不出水，又鑿掘了一口倒是出水了，那水卻像撒了鹽鹼般苦澀，甭説賣錢了，就連自家也難飲用，被村裏人傳為笑談。他不得不腆了老臉去喇叭家花錢買水吃。還酸酸地對喇叭説：“這井水也會舔尻子，就看上你喇叭了！”喇叭雖然矮挫，但不缺心眼，聽得出是諷刺，卻不上心，笑嘻嘻地回答：“那是我家老先人早就算準了有今天，給我開了來錢的路。”狗帶成便搖了搖頭，苦笑一下不做聲了。

幾年前新農村建設伊始，來了一支建築隊，還招了村裏的青壯勞力，在乾涸的河牀上平出了幾十畝地，給村民們蓋了新房子。打好地基，地面上的建築需要水源攪拌沙石水泥，狗帶成滿心歡喜，主動與村幹部商量為建築工地提供水源，水價按立方計算，因前壩後山再沒有別的水源，喇叭家的井水還得供全村人畜飲用，也只好答應了他。

不料天公不肯作美，潛水泵放進他家的那口苦水井裏，打開了電閘幾分鐘就乾涸了，再也抽不出一滴水來，氣得狗帶成罵天罵地也無濟於事，村幹部只好又去與喇叭商量，在她家的那口老井裏抽水，按立方付給她水錢，喇叭卻連連擺手，“水只管放心用，錢一分也不要！”包工頭臉上樂開了花，村幹部們直埋怨喇叭：“你連村民們的渣渣錢都不放過，卻不要大把大把的老人頭，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喇叭笑嘻嘻地説：“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不是給村裏大家夥兒辦好事麼？我不會要錢的！”事情就這麼簡單地定了，又投進去一個潛水泵，拉了長管子，抽出的水供給建築工地使用。

此事感動了工地上一位愛舞文弄墨的打工仔，他寫了一篇通訊報道投給市裏的報紙刊發了，喇叭因此一下就出了名，縣新農村建設指揮部的領導帶着慰問禮品前來看望她，鄉政府披紅掛綵地表彰她，縣電視台還製作了專題訪談節目宣傳她，喇叭成了四鄉八村大名鼎鼎的新聞人物。可這些都沒有攪亂喇叭平靜如水的生活，倒是那個給她寫了通訊報道的那個打工仔向她表示了愛慕之心，熱烈地追求她，把她搞得暈頭轉向了。

喇叭就疑惑了，我又老又醜，沒錢沒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人到底圖我的啥？經不住那個人的一再追求，她就將這些心裏話如實地告訴了他，他説：“你是長得矮了點，但你在我眼裏一點也不醜，都説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就是那六月裏的水蜜桃，中看又中吃！”聽得喇叭心裏咚咚地響，面紅耳赤，慌忙撲進屋子裏關了門，照着鏡子看了又看……

新農村竣工了，村頭那户人家明亮的窗户上貼着大紅雙喜的剪紙，大門上貼着一副大紅對聯：喇叭響在老山外，矮子撐起新農村；橫批：傻人傻福。清晨，喜鵲在門對面的麻柳樹上喳喳地鳴叫着，大門“咿呀”一聲開了，打工仔揹着一個揹包，被喇叭攙着一隻胳臂走了出來，一把將軍鎖掛上了門閂，他倆甜蜜地歡笑着，融入了熙熙攘攘的民工潮中，朝着火車站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