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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花房散文

文學1.5W

掀開厚重的棉布搭門進去,一股霧氣劈頭蒙臉地撲了過來,儘管是在寒冷的冬天,感覺也如春天般的温暖。我不由蹲下身子,面對豁然開朗的陽光,透視着那一株株的花。大朵的、小朵的、深紅的、粉色的,或者血樣染紅了株頂的,卻無花的葉,再和養花人一番討價還價,抱得幾盆回家。

曾經的花房散文

走在路上,心裏仍咀嚼着這樣一個字眼——花房,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畫面——花團錦簇,蜂舞蝶飛。往往是在無聊的冬天,厚厚的棉衣堆積在身上,把自己緊緊包裹成粽子一樣,在這樣的狀態之下,心頭更容易生出這樣的幻想。人的想象是多麼奇妙,凡是現實中不能實現的事情,在想象中完全能夠滿足願望。

那年的花房,承當了完美事物中所有的誘惑,就如同春天裏找尋花蜜的小小蜜蜂,我被它緊緊地吸引着。而這樣的花房,對我來説奢侈到不可想象。我沒有花房,我們家也沒有,我所擁有的只是一個帶哨的橡皮狗,而母親擁有的除了我們幾個孩子,還有一隻小花貓。當我一個人寂寞地行走在街上,身後就跟着一歲多點的它,我的去向,一般就是朝着那個方向。

這是一户喜歡種花的人家,並且種得很有規模,這在當年是很難得的。在那艱苦到一切從簡的日子裏,我走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證明這是惟一一家在貧困中仍然喜歡精心養花的人家。主人姓什麼忘記了,惟一記得的是老人種的各種花的名字以及花色,能在冬天容納下幾十盆花草的一間空空的花房。花房的窗玻璃用塑料布裹着,門也是用棉搭子緊緊地捂着的,不透一絲的寒氣,儘管是在寒冷的冬季,花房裏也是温暖如春,並且有一種梅雨季節濕漉漉的感覺。

小時候做夢,經常在夢裏把自己喊醒:“花房!花房!”那是我又夢見蝴蝶了,或者是夢見蜜蜂了。彷彿是在夢中,一位老人指着一間空着的房子對我説,“瞧啊,那就是我的花房。”你聽,多好聽的名字啊!花房,脣音啟動,齒音相隨,跟着,脣齒之間吐氣如蘭,一個與花有關的字眼就落落而出了。

因為那個花房,我經常一個人去看望那些與我同樣渴望人們關注的花,開始我並不知道那些花兒必須有一個花房,但我想,那一院的花兒,總得有一個地方盛放才好,果然它們就都有自己的歸處,於是花房便成了花兒們的天地,成了我在冬天玩耍的地方。這些五彩繽紛的花兒與老人的情感,在我的印象裏就如同老人乖巧的孩子,一株株温順地匍匐在她的腳下,任其擺佈成各種各樣的形狀。當冬天來臨的時候,所有的花兒都要統統挪到花房,這樣就能安然過冬了。

小時容易生病,扁桃腺時常發炎,母親便帶我去醫院看醫生,去醫院要經過她家門前,有時一天幾趟地折騰,讓她看不下去,就喊住我的母親問,母親如實相告,她從容地牽過我的手,找個小板凳讓母親坐下,再拉我坐到她的懷裏,用手在我脖子上雙手攏起,然後從下頜開始運力向頸後捋去,一回捋三四十下,一圈圈輕輕按摩。這樣過了幾天,扁桃腺炎竟然不治而愈,把母親喜的心花怒放。從此每當有病母親就讓我到她那裏治療,有花的院落,也成了童年遊戲的好地方。

老人長得面容白晰,温和的微笑,親切到很容易令人靠近。我在與花朵比過姿勢,在門前與蝴蝶比過飛翔,舞蹈雀躍之後,蹲在院子里老人的身邊,用手胡亂指着一盆盆的花問這問那,牆上的大相框裏鑲嵌着老人年輕時的照片,一雙多情的眼睛裏,彷彿隱藏着一段從不為人知的祕密。我曾經無數次仰望,少女時代的老人是何等的柔美——苗條的身材和烏黑光亮的頭髮。直到現在我還常回憶起來,陷入深沉的想象。

開始喜歡些花草。八歲的時候,我試着種石竹花,株莖挺直,葉子細長,花朵如同被剪刀剪過一樣,有着不規則的鋸齒的形狀。這種花好養,在北方山區的土壤裏、石縫裏,到處可見它們的身影,雖不豔麗,卻也不太張揚,極為樸實。我喜歡石竹這個名字,石竹,多好聽啊,它讓我聯想到漢語裏的'一個詞——堅強,於是“石”字便成了我的偶像,成了一種堅強剛硬的性格標誌。

其實現實中的我是很脆弱的,十三歲那年,我正處在失語的痛苦之中,整整一個春天,眼見杏花開、梨花敗,春天奼紫嫣紅姍姍走過,卻不能和正常人一樣説話。寂寞如我,每日裏數落着那些花兒,攢拾着它們的一地落花,心頭的遺憾是無法訴説的。種馬莧花便是從那一年開始。這種花容易活,只要有一隻小小的盆子,一抔清澈的泉水,就可以養活它們了。梅雨季節,選取一截花枝插進泥裏,每日看上幾遍,不幾天就生髮出一大蓬來。花也如石竹一般的清氣,沒有濃豔的花朵,更沒有濃濃的花香,清純如出沐的少女,沒有一纖一絲的塵俗雜念。

我只是渴望種下一盆花,木本海棠,或者一株小小的馬莧菜花,好把童年打扮得五顏六色。然而我到底沒有種活過幾種花。我抱怨它們太過令我喜歡,而它們不喜歡我。沒有耐心是我種花的最大忌諱,沒有成功地養活過它們,原因就是兩天要拔起來一回,看看紮根了沒有,如果紮了,就手舞足蹈,如果沒有,就失望到快要流淚。耐心對當年的我來説,大概很難以做到,難到如同用一朵花裝飾春天一樣。

如今,時光轉瞬,即過茫茫,生命的過客無數,花房,以及花房裏的老人,已有幾十年不見,有一次我回村,問過村裏的人,都不知道老人的去向。按年齡推算,老人或許早已經故去了。養花傾盡了老人畢生的精力,大朵的繡球會懷念着她,星點的滿天星也會懷念她,還有一個曾經環繞在她身邊的小姑娘也會懷念着她。想當年,以為養花只是一個程序而已,但我錯了,現在我才知道,養花不僅僅只幾個程序,適宜的温度,泥土尚好,但它還需要養花人特有的耐心和等待,有了這些,才能等得一株花開,這是多麼富於哲理的美好情懷!

過年或佈置新家,都要去一個地方——花房,冷冷的天氣裏看見它們,總在想,自己何時也擁有這樣一個花房,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花兒,攢它個洋洋大觀,綠意盈簾。我把這個願望搬進陽台,幾盆花,潔白的茉莉,淺紅的蕙蘭,深紫的紫蘿,兩盆粉紅的日本海棠。不久前,我發現它們中間幾盆葉子萎黃,就找了開莊稼醫院的同學去問,他送給我一個小包,大概是一包蔬菜的肥料,讓我兑三十斤水澆花。我按他的囑咐兑了水,分兩次澆到花根,結果不出一週,花葉被肥料燒了個半死,比沒施肥時還要萎靡不振,顏色黃枯,植株也停止了新的生長。

眼見花容失色,我急切地澆水,想把投入的“肥料”重新換出,然而半個月後卻無濟於事。看看枯死的花株再也沒有什麼變化,起死回生是不可能了,只好在一個沐雨的天氣,把它們統統搬到樓下,任其風吹,任其雨打。沒想到,不出一週,花們卻又重新活過來了,先是乾透的葉子一點點變軟,再是落光了的枝幹上鑽出了針尖般的小芽。小芽漸長,成為一片片的新葉,雖然還不是那麼舒展,但畢竟是在新生,在生長,是明顯的奇蹟產生了。

有了這次教訓,我開始對養花不大在意起來。樓房是不能養花的,它只適宜養蘭草,但蘭草生長得並不太好。吊蘭放在客廳,紫蘿蘭擺在書房,每日裏看它們幾眼,鬆弛一下疲憊的眼睛。不想再種花了,再也不渴望擁有一房子的花朵。而花房,以及有關花房的夢,也離我愈來愈遠,空徒的四壁,光潔的地板之上,享受着一勞永逸的空白乾淨。花房也早已不再屬於那些愛花的人了,它們變成了蒔花者的盛放商品的倉庫。那些花們,也不再為懂花、愛花、惜花的心而綻放,而是為了更多的人的愉悦和玩賞,為賺取買花人的金錢而妖嬈。

曾經的花房,不過是一個永遠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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