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文學吧

位置:首頁 > 範文 > 校園

郭初陽為語文課堂重新立法

校園8.19K

作為中學語文教師,郭初陽的出現,對於貧乏的中學語文教學而言,這簡直像是無中生有,像是天外飛仙。當語文教育被天下所有人詬病,在“誤盡天下蒼生是語文”的指責綿延十數年的時候,郭初陽自覺的站了出來,他用他的實踐,告訴我們,語文課堂除了傳統的聽説讀寫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

郭初陽為語文課堂重新立法

他給出了語文課堂的另一種範式,或者説得更明確些,郭初陽在用他的教學實踐為語文課堂重新確立法則。

我曾用“革命性”三個字形容郭初陽的語文課堂,意思是説,他賦予了語文課堂以學術的深度、理性的光照、自由的啟蒙,以及民主的生活和思考方式,從而極大的提升了語文課堂的文化品格。提升了語文課堂的文化品格,其實還不準確,因為之前的語文課堂,是不具備文化品格的。長久以來,語文課堂呈現這樣一種面目:淺薄、低級、板滯、濫情,沒文化,思想含量則幾近為無。沒有辦法,我只能用這個過於刺激的詞語:弱智化。從來如此,近年尤甚,語文課堂跟思想無關,跟學術界的最新研究成果無關,跟人的生命感悟無關。説到基礎知識,便字詞句,説到文言文便詞類活用,課文割成豆腐塊,作文寫成樣板戲。有所謂的權威倒是在提倡教改,那就改成“腦筋急轉彎”;語文要有審美性,那就朗讀一下,最好再來點眼淚……我不想深究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只是直覺到,在這樣的歷史和現實之下,郭初陽語文課堂的出現,是一種拯救。

郭初陽較早引起教育界普遍關注的一堂課是《珍珠鳥》,這是馮驥才的一篇散文,選入人教社國中語文教材。長久以來,這篇文章作為人與自然和諧一體的典範,受到幾乎所有語文教師的認同。或者,教參這麼説,語文教師便也這麼教,因為多數教師失去自由思想久矣。但郭初陽不這麼簡單處理,他認為這篇文章未脱舊式花鳥蟲魚小品文傳統,禁不住“敬畏生命”的現代倫理的審視。究其實,此文呈現的是一種雙重的悲劇:鳥被囚反以為安全,人作惡反加以把玩。進而,郭初陽在文章中發現了主體性自由與依附性安全的悖論,看到了此文的原型結構——《珍珠鳥》實是研究中國作家自由缺失的下意識表現的最好案例,鳥兒依附於主人肩頭,跟知識者依附於權力者何異?這便是知識者千年來未曾突破的“屈原人格”。

對於一個素有學術訓練的人,看到這些,並不困難。但作為一箇中學教師,在課堂中帶領一批不曾經歷學術訓練的半大孩子,組織他們討論、思考,並發現奧祕,獲得心靈的敞亮,殊非易事。對於有思想見地的語文教師,最難的課題,大概便是這個“怎麼教”的問題。但郭初陽做到了,他循循善誘,舉重若輕,課堂結束,水到渠成,孩子親口説出了那個最關鍵的詞語:自由。這簡直是天下最動聽的聲音了。讀到孩子們説出這個詞語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孩子們眼中閃耀着的明亮的光芒,那是智慧被開掘的光芒,是主體人格確立的萌芽,簡直叫人想起梅爾·吉布森在電影《勇敢的心》中深切的呼喚:“freedom!”

什麼叫語文課堂的文化品格,這便是。

呈現在這本書中課堂實錄,每一則都顯示着自由思想和精湛藝術的閃光。有網友曾經質疑,郭初陽是不是每一次課堂都是如此精雕細琢,渾厚博大?我想大概不會,但我相信,作為一個有唯美主義傾向的語文教師,作為一個將語文課堂看作一件藝術品的'語文教師,郭初陽每一次課堂,都在醖釀對自身的突破。

在這本書中,引起我震動的還有另一篇課文:《愚公移山》。這則實錄引起我兩方面的震動,首先是對這則寓言的多重解讀。從民族精神,到真理的相對性,再到寓言故事的文化內涵,郭初陽完成了多重視野的跳躍和提升。但這不是我最佩服的,我認為如果我深思熟慮,潛心揣摩,能達到的境地,差近似之。令我欽佩的是郭初陽的教學過程,同樣完成了多重視野的跳躍和提升。這是我所不能,也是令我歎為觀止的地方。就像梁惠王觀庖丁解牛,只能發出浩歎:嘻,技亦至此哉!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郭初陽這一課堂,就像黃仁宇的史學名著《萬曆十五年》,他輕輕地切入一個刀口,讓我們看見橫截面的肌理和內質,又提供了不同文化背景的參照,於是有了立體的視野與全局的把握。本立而道生,一個經典的課例就這樣確立起來了。這叫我想起郭初陽平時説的一句話:方法和內容一樣重要。的確,正如史學界年鑑學派的一個突破,不在於對史實的考證,而在於研究方法的革命,從而帶來思想的敞開。

我説郭初陽的課堂是一種拯救。拯救首先是自救,在對身為語文教師的時時襲來的下墜感的反抗中,我看到了郭初陽的痛苦和欣慰。對當前貧乏的語文教學而言,郭初陽強有力的介入的姿態,我覺得客觀上便是一種重新立法的努力。語文課堂,曳尾於泥途久已,一個擁有廣闊的學術視野,能超越現實的功利計較,又擁有做具體事情的耐力,從而一直立足課堂,知行合一的人,是多麼難能可貴。郭初陽的書為什麼叫做“言説抵抗沉默”?其中有深意含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