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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莊《荷葉杯》全詞翻譯賞析

校園1.29W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韋莊《荷葉杯》全詞翻譯賞析

[譯文] 如今我們都已成為漂泊天涯的異鄉人;如果想再度見面相見,恐怕將毫無機會了。

《荷葉杯》

韋莊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註釋:

荷葉杯:《荷葉杯》是唐教坊曲名,唐人夏季臨水飲酒,常以荷葉為杯,故名《荷葉杯》。後用作詞調名。

謝娘:唐代歌伎的泛稱。白居易詩“素娥小謝娘,白髮老崔郎。”

音塵:消息,音訓。

譯文1:

猶記當時初相見,深邃的夜晚,青衫少年淪陷在花下的玲瓏笑靨。水堂西面低垂的畫簾,捲起了月色朦朧的情事,暗藏下心手相攜,生死契闊的誓言。

只是曉鶯催人起,殘月伴遠行,惆悵不已。一夕相別,竟永無歸期。從此音塵相隔,青澀的情意停滯在那夜月華照耀的瞬間。而今客守異鄉,相遇更無力。思念無從投遞,卻如此刻骨銘心。

譯文2:

還記得那一年在一個深夜的花下,與謝娘初識,水堂西面,畫簾低垂,彼此傾訴衷懷,相期永好。

那天早上,曉鶯催人起,殘月伴我行,心中無限惆悵。從此天各一方,許多年中,聲問渺然,打聽不出對方的下落。如今我們都已成為漂泊天涯的異鄉人;如果想再度見面相見,恐怕將毫無機會了。

賞析:

《荷葉杯》一詞悽楚哀怨,那是怎樣銘心刻骨深深熱戀過的一個女子!輕柔的風拂過樹梢,月華如水,傾瀉在花上.謝孃的衣衫隨花影一同搖擺,她秀美的`面龐被月光照得更加明亮.藏情含笑,“我”與她一見傾心.畫簾低垂,謝娘面露羞色.“我”怯怯地牽起她的手,只見她半羞還半喜,兩片紅雲飛上了臉龐.兩人互生愛慕,暗相期許.

多情總被無情惱.又是一夜,月已殘,燈已盡,夜色像一隻黑大無邊的巨獸,要將一切吞沒.“我”與謝娘依依惜別.彷彿又回到兩人初相識的那晚,“我”告訴她,短暫的分離過後一定與她長相廝守.卻哪想,這一別,竟是音信隔絕,再無訊息.到如今,“我”和謝娘都身在異鄉別處,恐怕再也無緣見上一面.“我”總是試着從心靈深處喚出她的身影,哪怕只是一閃而逝,但無奈,那昔日戀情點點滴滴都已化作追憶...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開篇便自不凡,話匣子一打開便點明現在要講的是往事,而後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皆一一列出,不蔓不枝,極為簡約。通觀詞人當年遭際與傳世華章,端己曾經歷不少良辰美景,而晚年回想往事之際,對那年深夜之花下記憶猶新,只緣當時有幸認識謝娘(謝娘,不妨理解為心上人之代稱,並未見得就姓謝也)之故。

“初識”便能在“花下”相談竟至“深夜”,非一見鍾情而何?這也難怪詞人歷盡憂患之後對謝娘仍舊深情款款。“下”,“夜”,“謝”三個上聲韻則極為適切地表達了詞人對謝娘念念不忘之情。“下”,“夜”二韻與詞人打開話匣子之際之激動極為吻合,而後換成較為低迴之“時”韻,則可見詞人稍稍激動過後便已完全沉浸在對美好往事的回憶中了。

同時,“那年”一詞也有值得解説者。詞人於此處僅用較為模糊之“那年”一詞,而不像在《女冠子》詞中那樣説得那麼確切“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原因約有二端:一者,此詞所寫者,乃飽經憂患之後對睽隔久遠之愛人未曾斷絕之懷念,而“那年”正予人似遠還近之感,而彼詞所寫者,乃思婦對遊子“欲織相思花寄遠,終日相思卻相怨”(李商隱詩句)之情懷,此一情懷於特別日子終於爆發出來,故寫出確切時間,以示相思之苦,相怨之深。二者,此詞用遊子之口吻,而彼詞擬思婦之聲情,女子細心而男子大意(大意並非薄情之代名詞),所謂結婚週年紀念日大抵只有女方記住,此理或可相通。男方雖未能記住結婚週年紀念日,韋莊雖未能記住與謝娘相識於何年,然則,於其時之情事必未曾忘懷也。

故韋莊隨後便寫下一直縈於腦際之動人情境:“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這實在是兩句絕妙好詞,寥寥幾筆便把明麗多情的謝娘刻畫了出來,這是韋莊詞他人難以企及處。水堂,給人的感覺是何等清涼;畫簾,給人的感覺是何等温馨;畫簾垂,給人的感覺又是何等靜謐。水堂後接西面而不説東、南、北三面,似仍有值得解説者。一者,“西”之一韻,上承“時”下接“垂”“期”,四韻相押,更見詞人當時今日沉浸之情;二者,兩位有情人夜深相戀之際,四目相對之外,自會不時抬頭望月,則所見者,必為水堂西面之畫簾,迨無疑問。

面對如此良辰美景,兩位有情人心有靈犀,默默攜手相期永好,一切盡在不言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認真考究起來仍有一廂情願之嫌,而“攜手暗相期”就不同了,給人兩情相悦不用語言之感。韋莊何幸,身處戰亂之中仍能遇見明麗多情之意中人,雖説未能與之偕老,然而這一美好遇合畢竟成為永恆。我也何幸,生於千百年之後,仍能通過此闋小令感受永恆之愛!

誰知好景不長,剛剛相識相期之人不得不就要分別了。“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鶯聲平日何其婉轉動聽,這時也變得惱人了,月色剛才何其温柔多情,現在也變得冷清了。曉鶯催人起,殘月伴我行,能不令人惆悵萬分麼?而我們這樣一別之後,就再也沒能聯繫上。詞人於此處很自然地換成特別激越之入聲韻“月”,“別”,表現了詞人今日思之猶難以自已之情懷,是則又可見詞人當時之惆悵。詞人於“惆悵曉鶯殘月,相別”之後更補上一句“從此隔音塵”,遂把生離之境之情定格於腦海中了。

“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如今我也流落他鄉,你也流落他鄉,想來,我們再也沒法相見了。前句連續三個去聲字把音吊得極高後再接兩個平聲字,後句連續兩個去聲字把音吊得很高後再接兩個平聲字,給人極為沉重的失落感。而“人”,“因”與“塵” 這三個韻腳把這兩句與上一句打成一片,則可見詞人與心上人分別之後一直未曾忘懷之摯愛深情。同時,這三個韻腳還隱約透露詞人對無常人生無可奈何之沉重低迴之情懷。

相知相期之人竟不得不相別,是什麼造成的呢?聯繫歷史,我們不難得知,是戰亂使詞人與他的知音不得不分離。如果説當年端己寫“咫尺畫堂深似海,憶來惟把舊書看,幾時攜手入長安”時還心存希望的話,那現在寫“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時便心斷望絕了。其間滄桑,大概很少有人會得了。

端己詞之所以如此動人,原因大概就在這裏:在追懷人世間最美好最動人的感情——愛情時,充滿滄桑、充滿憂患,低迴而又激切,深沉而不做作,將憂患意識與愛情悲劇揉合一起,通過寫愛情的美好,遇合的短暫,生離的無奈,追憶的纏綿,從而寫盡人世的悲歡與無常,可以説到了愛情詞的極至,其五闋《菩薩蠻》如此,這闋《荷葉杯》亦如此。

其實,端己這首詞也可以當作慨歎遇合之作來讀。古人最為講究遇合,如君臣遇合,愛情遇合:遇而合者如孔明玄德,可歌可羨;遇而不合者如陸游唐琬,可泣可歎。而端己此詞寫的正是愛情遇而不合者,以瀰漫的筆力寫相遇之激動難抑,相期之默契和諧,相別之依依不捨,相憶之綿綿不絕,相見之遙遙無期,如泣如訴,不絕於縷。由此遇合之難得更可見遇合之可貴,想想我們確實應該珍惜上天賜予我們的一切而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