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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羣玉《黃陵廟》全詩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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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羣玉是晚唐詩人中有特點的一個。字文山,湖南澧州(今澧縣)人。《唐才子傳》稱他“清才曠逸,不樂仕進,專以吟詠自適。詩筆遒麗,文體豐妍。好吹笙,美翰墨,如王謝子弟,別有一種風流。”又説親友敦促他入京應進士試,落第之後,就不再去。裴休為湖南觀察使,厚禮聘請他佐理郡中事務。曾勸勉他説:“處士被褐懷玉,浮雲富貴。名高而身不知。神寶寧久棄荒途,子其行矣。”這大約是裴休罷任的時候,勸他入京求仕的話。大中八年(公元八五四年),裴休為宰相執政。使李羣玉進呈詩三百篇,同時為他上表舉薦,因而得授宏文館校書郎。但他還是不樂為官,不久即告假回家,二年後逝世。《唐詩紀事》説:“羣玉好吹笙,善急就章,喜食鵝。及授校書郎東歸,盧肇贈詩云:‘妙吹應諧風,工書定得鵝。”他的詩今存三卷,五言為多,頗有清新古雅之作。生平事蹟,大概如此。《唐才子傳》有一段評論雲:“夫澧浦古騷人之國。屈平仕遭譖毀,不知所訴,心煩意亂,賦為《離騷》。騷,愁也。‘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也,又何懷乎故都?’委身魚腹,魂招兮不來。芳草萎爾,蕭艾參天,奚獨一時而然也。羣玉繼稟修能,翱翔大化,人不知而不恤,祿不及而不言。望涔陽之無極,挹蘭杜之緒馨。款君門以披懷,沾一命而潛退。風景滿目,寧無愧於古人。故其格調清越,而多登山臨水、懷人送歸之制。如‘遠客坐長夜,雨聲孤寺秋’。‘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等句,己曲盡羈旅坎壈之情。壯心千里,於方寸不擾,亦大難矣。”這一段文字,前段以李羣玉比之為屈平,中段敍説李羣玉的品德,後段評其詩格。我以為李羣玉與屈平不同,他並非因不見用於朝廷而感到窮愁,也沒有象屈平那樣的叫蒼天,叩帝閽。他根本是心甘淡泊,敝屣榮名的人,恐怕只能比之為陶淵明一流。不過評論中説他曾“款君門以披懷”,方幹《經李羣玉故居》詩中也説他:“訐直上書難遇主,銜冤下世未成翁。”似乎李羣玉曾向朝廷上書論政而未被採錄,但現有的資料中卻沒有記載。儘管李羣玉的傳記資料不詳,但已可知他的人品是高潔的。可是近來有一個唐詩選本卻説:“李羣玉的詩內容不豐富,不脱山人、門客的題材,既歌詠閒適,又幹求權貴。”這一評論真不知根據什麼史料。李羣玉生平只有裴休一個知己。裴休這樣提挈他,他還是很恬淡。做一下校書郎,還是為了裴休的恩遇,此後便及早告退,並不想高升。他的詩集中根本沒有一首幹求權貴的詩。甚至在《蒙恩授官,言懷紀事》這首詩中,也沒有感激涕零的表現。這段評論,很象是三十年代批判晚明小品文作家的,現在抄來評論李羣玉,真是牛頭不對馬嘴了。

李羣玉《黃陵廟》全詩賞析

湖南湘陰洞庭湖邊有一座黃陵廟,是祭祀帝堯的兩個女兒的。據古代傳説,帝堯二女,一名娥皇,一名女英,都嫁給帝舜。舜到南方去巡狩,娥皇、女英也隨從同去。到了湘陰,二女留駐。舜帝獨自南行,行到現在的湖南、廣西交界處,所謂“蒼梧之野”,得病而死,葬於九疑山下。後人為他建祠,至今九疑山下還有舜祠。娥皇、女英得到舜帝病死的消息,日夜悲哭,不久就投水而死。她們的眼淚灑在竹竿上,就成為湘妃竹。後人在湘陰為她們建祠,稱為黃陵廟。

黃陵廟是李羣玉經常經過的地方。他對這兩位堯女舜妃的故事,很有感動,每次經過,必賦一詩。現在他的詩集中,還存四首。據説他從校書郎告病假回湖南時,又經過湘陰,在黃陵廟題詩一首:

  黃陵廟

小姑洲北浦雲邊,二女明粧尚儼然。

野廟向江春寂寂,古碑無字草芊芊。

風回日暮吹芳芷,月落山深哭杜鵑。

猶似含嚬望巡狩,九疑如黛隔湘川。

這首詩很流利,詩意也明白清楚,無須註釋。第二句是説廟中神像塑造得栩栩如生。中間二聯在寫景中表悽惻的懷古之情。結尾句設想二妃還好象在悲哀地遙望南巡的'帝舜,可是隔着湘江的九疑山,在雲霧之中,烏沉沉地望不清楚。

李羣玉題詩之後,當晚就住在山下旅館中。夢見兩個女子,自言是娥皇和女英。因為被李羣玉的好詩所感動,所以來致謝。並且説,兩年之後,你將“遊於汗漫”,那時我們就可以和你敍會了。李羣玉就和她們互敍情好,一會兒她們便倏然不見。兩年以後,李羣玉果然得病身亡,大約就是神女所謂“遊於汗漫”去了。

這個夢,大約李羣玉很高興,常常講給朋友聽。《唐詩紀事》説“段成式志其事”。段成式是《酉陽雜俎》的作者,喜愛記錄異聞奇事,但李羣玉的故事卻未見於此書。不過段成式有兩首《哭李羣玉》詩,我們非但可以由此知道李羣玉曾自己誇説過這個美夢,而且也可以瞭解李羣玉的人品:

  哭李羣玉

曾話黃陵事,今為白日催。

老無兒女累,誰哭到泉台。

哭李羣玉

酒裏詩中三十年,縱橫唐突世喧喧。

明時不作禰衡死,傲盡公卿歸九泉。

無獨有偶,同時有一位四川詩人李遠,字求古,也是一個“誇邁流俗,為詩多逸氣”的人。宣宗時,宰相令狐綯要任命他為杭州刺史。皇帝説:“此人做詩,有‘青山不厭一杯酒,白日惟銷一局’的話,他整天飲酒下棋,能做地方官嗎?”宰相説:“這是詩人偶爾感興,未必真是如此懶散。”皇帝説:“好吧,讓他去試試,看他政績如何。”李遠上任之後,果然清廉能幹,大得民心。李羣玉喜吃鵝,李遠卻愛吃鴨。凡有貴客經過他的治邑,他不送財物,止送兩隻綠頭鴨。他又喜歡收藏曆史文物,特別注意於天寶遺物,曾在關中一個和尚處訪得一雙楊貴妃的襪子,鄭重珍藏,常常取出來給朋友們賞玩。李羣玉在黃陵廟題詩時,李遠正任江州刺史。李羣玉從湖南東遊,路過九江,訪晤李遠。二人談笑永日,情誼極為契合。李羣玉又講起黃陵廟夢中的愛情遭遇,李遠也取出楊妃的襪子給羣玉欣賞,並説:“我自從得到這雙又軟又輕,既香既窄的妙物之後,每次一見,就好象身在馬嵬坡下,與貴妃會合。”於是二人皆拊掌戲笑,各有賦詩(見《唐才子傳》)。

這是兩個詩人的色情狂故事,都可以用弗羅伊德的性心理分析方法來解釋。這兩個詩人,詩雖然寫得很清逸,但人品都是端莊嚴肅,不象杜牧、温飛卿等人的風流放誕。因而他們都有被壓抑的潛在意識。李羣玉的夢,是他的潛在意識的暴露;李遠的襪,也是潛在意識的寄託物。可惜當時二人所賦之詩沒有流傳下來。

李羣玉還有幾首黃陵廟詩,大約是早期所作,今一併抄錄於此:

  黃陵廟

黃陵廟前莎草春,黃陵女兒茜裙新。

輕舟短棹唱歌去,水遠山長愁殺人。

  題二妃廟

黃陵廟前春已空,子規啼血滴松風。

不知精爽歸何處,疑是行雲秋色中。

  湘妃廟

少將風月怨平湖,見盡扶桑水到枯。

相約杏花壇上去,畫欄紅紫鬥樗蒲。

  湘中古怨(第三首)

南雲哭重華,水死悲二女。

天邊九點黛,白骨迷處所。

朦朧波上瑟,清夜降北渚。

萬古一雙魂,飄飄在煙雨。

二妃廟、湘妃廟,都就是黃陵廟。第一首是用竹枝歌體寫黃陵廟下的姑娘們,穿了茜紅色的新裙子,划船唱歌而去,使人感到水遠山長,無可追蹤。何義門評得好:“結句是欲往從之而無由,亦《楚辭》求女之意。”

第二首第一句寫時,“春已空”即春光已盡。第二句用“子規啼血”來表現二妃的怨情。第三、四句説:不知二妃的精靈現在何處,我疑心她們在秋空中象巫山神女一樣地行雲行雨。這二句已透露了詩人的心理狀態,為夢的預兆了。

第三首不敢曲解,似乎題目與詩不合,可能有錯誤。

第四首用賦體描寫二女,全是這個神話的敍述。但結尾句,已有“疑是行雲秋色中”的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