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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錢學森的勵志人物故事

一次乘火車去濟南,我手捧一冊《錢學森學術思想》打發時光,這是一冊難啃的大部頭,且不説學識宏富,包羅萬象,光那六百多頁密密麻麻的文字,翻起來就令人頭暈。

回望錢學森的勵志人物故事

這時,不,那時,我的鄰座,一位四十來歲的漢子,似乎也對這書滿懷興致。我拿眼瞄他,他拿眼瞄書。我停止閲讀,問:“你知道錢學森嗎?”他答:“知道一些。”“説説看,你都知道些什麼?”我立刻進入即興調查。漢子清清嗓子,説:“我也是從報上看到的,錢學森地位高,家裏用着炊事員。一天,炊事員對錢學森的兒子錢永剛講,你爸爸是個有學問有文化的人。他兒子聽了,覺得好笑,心想,這事還用你説?炊事員不慌不忙,接着講,你爸爸每次下樓吃飯,都穿得整整齊齊,像出席正式場合,從來不穿拖鞋、背心。明白不,這是他看得起咱,尊重咱。錢學森的兒子聽罷一愣,懂得炊事員是在敲打自己。報道沒説這事發生在哪一年,錢學森的兒子當時是幾歲,反正,他兒子聽了炊事員的話,從此就向父親學習,每逢去餐廳吃飯,必穿戴得整整齊齊。”

還有一次,是在中科院一位朋友的辦公室。我去時,朋友在欣賞一卷《錢學森手稿》。我説是欣賞,他眼中流露的正是這樣的目光。這一套手稿,分兩卷,五百多頁,是從錢學森早期的手稿中遴選出來的。朋友説,這裏面還有個故事。1935年到1955年,錢學森在美國呆了20年,留下大量的科研手稿。錢學森有個美國朋友,也是他的同事,就把那些手稿收集起來,到了上世紀90年代又把它完璧歸趙,送還給錢學森。現在,我們看到的就是其中的一部分。筆者拿過來翻了翻,與其説是手稿,莫如説是藝術品。無論中文、英文,大字、小字、計算、圖表,都工工整整,一絲不苟,連一個小小的等號,也長短有度,中規中矩。錢學森的手稿令我想到王羲之的《蘭亭序》,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進而想到他唯美的'人格。如是我聞:在美國期間,錢學森僅僅為了解決一道薄殼變形的難題,研究的手稿就累積了厚厚一大摞,在工作進展到五百多頁部分,他的自我感覺是:“不滿意!!!”直到八百多頁時,才長舒一口氣。他把手稿裝進牛皮紙信封,在外面標明“最後定稿”,繼而覺得不妥,又在旁邊添上一句:“在科學上沒有最後!”

對我來説,印象最為深廣深刻的,是他如下的幾句老實話。回顧學生時代,錢學森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我在北京師大附中讀書時算是好學生,但每次考試也就八十多分;我考取上海交大,並不是第一名,而是第三名;在美國的博士口試成績也不是第一等,而是第二等。”八十多分,第三名,第二等,這哪裏像公眾心目中的天才學子?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錢學森沒有避諱,倒是輪到世人驚訝,因為他們已習慣了把大師的從前和卓越、優異劃等號。錢學森的這份自供,同時也糾正一個誤區:一個人的成才與否,跟考試成績並不成絕對正比。不信,可去查查當年那些成績排在錢學森前面的同學,作些比較分析。

錢學森的天才是不容置疑的。根據已故美籍華裔女作家張純如的採訪,麻省理工的學子曾對他佩服不已。有一回,錢學森正在黑板上解一道十分宂長的算式,有個學生問了另一個與此題目無關、但也十分困難的問題,錢學森起初不予理會,繼續在四個十英尺長、四英尺寬的黑板上,寫滿了算式。“光是能在腦袋中裝進那麼多東西,就已經夠驚人了,”一位叫做哈維格的學生回憶,“但是更令我們驚歎的是,他轉過身來,把另一個複雜問題的答案同時也解答出來!他怎麼能夠一邊在黑板上計算一個宂長算式,而同時又解決另一同樣繁複的問題,真是令我大惑不解!”

天才絕對來於勤奮。錢學森在加州理工的一位猶太籍的校友回憶:“有天一大早——是個假日,感恩節或聖誕節——我在學校趕功課,以為全幢建築物裏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把留聲機開得特別響,還記得我聽的是有個特別響亮的高潮的《時辰之舞》。樂曲高潮到一半時,有人猛力敲我的墻壁。原來我打擾到錢學森了。我這才知道中國學生比猶太學生更用功。後來他送我幾份他寫的關於近音速可壓縮流體壓力校正公式的最新論文,算是對於曾經向我大吼大叫聊表歉意。”錢學森在麻省理工的一位學生麥克則回憶:錢學森教學很認真,全心全意放在課程上。他希望學生也付出相同的熱忱學習,如果他們表現不如預期,他就會大發雷霆。有一次,他要求麥克做一些有關扇葉渦輪引擎的計算,麥克説:“我算了好一陣子,但到了午餐時間,我就吃飯去了。回來的時候,他就在發脾氣。他説:‘你這是什麼樣的科學家,算到一半竟敢跑去吃中飯!’”

關於歸國後的錢學森,這裏補充兩個細節。

一、你注意過錢學森的履歷表嗎?他是先擔任五院院長,然後改任副院長。這事不合常規,怎麼官越做越小,難道犯了什麼錯誤?不是的。原來,錢學森出任院長時,只有四十五歲,年富力強,正是幹事業的好時光。但是院長這職務,按照現行體制,是一把手,什麼都得管,包括生老病死,柴米油鹽。舉例説,底下要辦一個幼兒園,也得讓他撥宂批覆。錢學森不想把精力耗費在這些瑣事上,他主動打報告,辭去院長職務,降為副院長。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集中精力,專門抓業務了。

二、錢學森晚年與不同領域的後輩有過多次學術合作,在發表文章時,他常常堅持把年輕人的名字署在前面。這種胸懷與情操,在當代,就很少有人能與之匹敵。

鮮為人知的一面

在張純如的筆下,錢學森有着十分粗獷而任性的硬漢形象。譬如説,上世紀40年代初,錢學森在加州理工學院為一批攻讀碩士學位的軍官上課。他當年的學生們回憶,他上課總要遲到幾分鐘,正當大家猜測他今天會否缺席時,他快速衝進教室,二話不説,抓起粉筆就在黑板上寫開了,直到用細小而工整的字跡,填滿所有的黑板為止。

有次,一個學生舉手説:“第二面黑板上的第三個方程式,我看不懂。”錢學森不予理睬。另一個學生忍不住發問:“怎麼樣,你不回答他的問題嗎?”錢學森硬邦邦地説:“他只是在敍述一個事實,不是提出問題。”又有一次,一個學生問錢學森:“你剛提出的問題是否萬無一失?”錢學森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説:“只有笨蛋才需要萬無一失的方法。”錢學森教學,沒有小考、大考,也不佈置家庭作業。課後,學生們只能絞盡腦汁地温習課堂筆記,那都是純數學,一個方程式接一個方程式。期末考試,錢學森出的題目極難極難,全班差不多都吃了零蛋。學生有意見,找上級的教授告狀。錢學森對此回答:“我又不是教幼兒園!這是研究所!”

數年後,錢學森轉到麻省理工學院,為航空系的研究生開課。在那兒,學生們的回憶同樣充滿恐怖色彩。諸如:“人人知道他是個自我中心的獨行客。”“他在社交場合總顯得惴惴不安,學生覺得他冷漠高傲。”“他總是獨來獨往——不搭理人,學生都不喜歡他。”“他非常冷淡,沒有感情。”“他是我見過的最難以親近而惹人討厭的教授。他好像刻意要把課程教得索然無味,讓學生提不起興趣似的。他是個謎。我既不瞭解他,也沒興趣去了解。”“錢教授作為一個老師,是個暴君。”“大多數學生不瞭解他,甚至怕他。我知道起碼有一個相當不錯的學生,是被他整得流着眼淚離校的。”

還有更加不近人情的描述:錢學森在校園中是個神祕人物。除了上課,教師和學生都只偶爾在古根海姆大樓跟他擦肩而過。他總是把自己關在研究室裏,學生跑去請教問題,他隨便一句“看來沒問題嘛”,就把他們打發走。有時他完全封閉自己,不論誰去敲門,哪怕是事先約好的,他也會大吼一聲:“滾開!”

以上細節,恐怕都是真實的,因為張純如寫的是傳記,不是小説,她經過紮紮實實的採訪,所舉的事例都出於當事者的回憶。但這樣的細節,很難出自我們記者的筆下,不信你去翻看有關錢學森的報道,類似的描述,保證一句也沒有。多年來,我們的思維已形成了一種定勢,表現科學家、出類拔萃的大師,照例是温文爾雅、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循循善誘等等。千人一面,千篇一律,蒼白得可怕,也枯燥得可怕。大師就是大師,無一例外充滿個性色彩。因此我説,張純如筆下的錢學森,其實更加有血有肉,生氣充盈,因而,也更加惹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