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聲音散文

太過於年輕的人不適合過早地議論關於故鄉的事情。或者説，故鄉這個詞，本身就有有着一種滄桑的韻味在裏頭，像是一杯反覆衝着開水的中國清茶，不但苦澀，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混濁。我是一個過於年輕的人，那種滄桑，我不懂。

我單知道，我是個離開故鄉的人。年輕讓我沒有太多的思念，這杯清茶便少了那份苦澀，只剩下混濁。一種距離的遙遠留下的對故鄉的模糊映像。這時候看着魯迅的故鄉，我竟然沒有絲毫的共鳴感。

小的時候，偶然聽到鄰家的哥哥弟弟或姐姐妹妹們操起純正的家鄉口音，竟會覺得莫名地厭惡，總會忍不住在心裏捂住耳朵——好像那種聲音是變了味的故鄉的聲音，讓人想起什麼，又叫人想不起究竟是什麼。雖然若干年前再小一點的時候我也曾跟他們一樣，充斥在這樣濃厚的氣氛裏。算起來從十三歲不再説那些純正的方言開始，或者更早，普通話就成了我的思維語言，忘記家鄉人們説話的口氣，像是找到了一種解脱，我終於自由。離開那個幼稚的故鄉，那個充滿了無知的童年，抵達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聲音，我告訴自己一切又可以重新開始。

然而人總是會嚮往遙遠的地方，卻疲憊於腳下的路。

陌生的聲音告訴我你很累了。一個出生的地方，在那裏長大，接着帶着一種近乎於厭惡的`情緒離開。而當有一天累了想回來了，沒有人會阻攔。就像當初義無反顧地想要離開它展翅高飛一樣。

人們總是一樣，離開一個地方久了，反而又會莫名地懷念起它來。

從學校回家，坐在慵懶的長途汽車上，每次都會有一種與旅途氛圍不經相同的激動。激動什麼呢——起碼在我的小鎮，可以買到我喜歡的髮卡，看到我熟悉的路，我想念的人，可以暫時離開一些厭倦了的事情，找到一些慰藉——哪怕只是一些幼稚的動作或言語。還有那些同樣疲憊的人們，在我的小鎮，他們同樣需要我的慰藉。我告訴他們我很好我很好，一切都很順利，即使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小小的不明朗，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它忽略。然後安靜地聽他們講這些天小鎮裏發生的大大小小的故事，陳舊的或是新鮮的、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好聽的或是不好聽的。有時候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聽眾。

這時候，我又會坦然面對故鄉的聲音，感受那樣一份久久不曾感受到的恬靜，那樣一份曾經厭惡到要甩手離開的安寧。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本身，我也屬於那樣的聲音。

突然想起那首《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腳下的路走累了，故鄉等着你回來。”在他鄉聽到故鄉人的聲音，總會一下子就聽出那種聲音裏有小鎮獨有的味道，是任何其他人們所不能擁有的。我無法矯情地説我愛我的小鎮，我説不出口，也不可能如此率性地脱口而出。而她給我的，確是一種無以比擬的慰藉，唯一不同的是，在那種慰藉的成分裏沒有絲毫的滄桑感，有的竟是一些幼稚。

但，我卻依然吝嗇着這份幼稚。

也許，若干年後以後，有一天再讓我説一些有關故鄉的事故鄉的人的時候，我會像所有經歷過滄桑不再年輕的朋友們一樣，敍述着故鄉曾經教給我的，給予我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所有的風景都不可避免地轉變，但偶爾遇見故鄉的人，談到故鄉的事，我們總會有着不變的口音。即使已經時過境遷，我們不再憶得起曾經那口純正的方言，但也一定會從心底泛出一串奇妙的音符。

那是一首故鄉的歌，只屬於故鄉人的一首歌。愛，抑或不愛，這片土地的人們永遠都不能改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