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孩子來自問題父母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公司職員走進屋子,對優素福耳語了兩句。優素福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後隨着那個員工疾步走出了房間。
在優素福走了之後,佩迪斯對羅森説,“我不清楚優素福所説的內心的平和是什麼意思。你能不能再給我講講?”
“當然可以,”羅森説,“首先,我們來對比一下薩拉丁和早期的十字軍對耶路撒冷的佔領。”他看了看佩迪斯,“你發現這兩場勝利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佩迪斯回答道,“十字軍表現得就像是野蠻人。”
“那麼薩拉丁呢?”
“不管怎麼説,作為一個正在發動進攻的人來説,他還算蠻仁慈的。”佩迪斯接着回答道。
“能詳細説説你所指的仁慈是什麼嗎?”羅森問道。
佩迪斯停了一下,理了理思路:“我的意思是,薩拉丁似乎考慮過他的手下敗將。但是十字軍就像我前面所説的,表現得比較野蠻。他們只是不停地殺戮,似乎一點都不在乎人命。”
“確實是這樣。”羅森表示同意。“對最早入侵的十字軍來説,他們絲毫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也就是説,十字軍並沒有把他們當作真正的人來看待,而只是看成東西或者奴隸,可以隨心所欲地驅使和消滅。”
“薩拉丁卻相反,”羅森接着説,“在他眼中,那些被他打敗的人也是活生生的個體,他正視並且尊重他們身上所展現的人性。也許他恨不得把這些人永遠趕出自己的領土,但是,敵人也是人,因此他儘可能地正視、善待並且尊重他們。”
“但是,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盧問道,“你説的都是九百年前的老故事了,還是個戰爭故事。這和我們的孩子們有什麼關係?”想到優素福還談到他的公司,他又補充道,“和我的僱員又有什麼關係?”
羅森正視着盧:“在每一個選擇的關頭,我們要麼像薩拉丁那樣仁慈,要麼就像入侵的十字軍那樣殘暴。我們怎樣對待我們的孩子、配偶、鄰居、同事、還有陌生人,我們是把他們看作和我們一樣的個體,還是隻是個物體?他們是像我們一樣有價值,還是沒有價值?如果是前者,那麼我們對待他們的心境就是平和的.,如果我們把他們看作低己一等,那麼我們對待他們的心境就處於敵對或衝突狀態。”
“你似乎總是認為穆斯林對其他人是仁慈的,而其他人對穆斯林則是殘暴的,是這樣嗎,羅森?但我認為這種看法太幼稚。” 盧表示反對,他想起曾經聽説過的有關羅森的故事。“你的父親恰恰死於你所讚美的人之手,而你還説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很讓人吃驚。”
羅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盧,優素福和我從來沒有稱讚過任何人,除了薩拉丁。在每一個國家、每一個羣體中,總有一些人具有慈悲心懷,而另一些人則沒有。用單一的眼光看待某個特定的種族、文化或信仰中的所有人是錯誤的,因為這沒有把他們看作是真正的人。現在,我們就是要試圖避免這種錯誤。在我看來,薩拉丁就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面對這樣的反駁,盧不知該怎麼回答。他覺得在人羣中變得孤立無援了。
“通過對比薩拉丁和十字軍對耶路撒冷的不同佔領方式,”羅森繼續説道,“我們學到的重要一點就是:幾乎任何行為,甚至殘酷如戰爭的行為,都能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進行。”説到這兒,他走到白板前,畫了如下這樣一幅圖:
“好好想一想,”羅森説着,轉身面向大家,“薩拉丁的故事告訴我們,有些東西比我們的行為更加深刻,也就是哲學家叫做‘存在方式’(way of being)的東西,或者説,是我們對他人的看待方式。哲學家馬丁·布貝爾(Martin Buber)一直在闡述這一理論,他認為,不管我們可能做什麼,我們都處在一個不是‘我-它’就是‘我-你’的世界當中。換句話説,在‘我-它’這種觀點下,我們總是將他人看作是東西——比如説,看成是障礙、可供驅使的東西,或者是毫不相干的東西;在‘我-你’這種觀點下,我們將他人看作是真正的人。聯繫薩拉丁這個故事,那麼就存在兩種佔領耶路撒冷的方式:以人的角度,或者以物的角度。”
“可是,誰管你是怎麼佔領的呢?”盧脱口而出,突然覺得又是一輪爭論開始了,備感振奮。“如果你不得不佔領它,你就去佔領它,就是這麼簡單。士兵在戰場上不可能有時間去考慮站在自己槍口對面的人的死活,實際上,要真讓他去這麼想,那才是危險的呢。當他需要開火的時候就會猶豫。”
盧的這番話正好説到佩迪斯的心坎裏去了,他也對剛才羅森的話迷惑不解。“沒錯,盧,你説得對,”他説道,“盧擔心士兵那樣做就會把敵人看作是盟友,是吧?我也是這麼想的。”
“看上去這似乎是個問題。”羅森同意他的話,“但是,對於薩拉丁來説,這是個問題嗎?”
“當然是啊,”盧反駁道。因為有佩迪斯的附和,他説話也變得有底氣了:“他把敵人放走,還讓他們帶着財產,這完全是被他們利用了。”
“你是説如果我們把他人看作是真正的人的話,讓他們帶着財產離開,這就意味着我們被別人利用了是嗎?”羅森問道。
“是這樣的,”盧説,“至少你剛才的話讓人覺得似乎是那樣。”
“錯,他不是那個意思,”伊麗莎白不同意盧的觀點。“看看那副圖,盧。行為位於圖的頂端,兩種基本的看待他人的方式在圖的下面。羅森的意思是,他寫在‘行動區域’的每一件事情——比如説,佔領耶路撒冷,或者用國庫支付人民——都可以用兩種存在方式來完成,以平和的內心還是以處於戰爭的內心。”
“那好,可是誰管你是用哪種方式去做呢?”盧反擊道。“如果你必須佔領耶路撒冷,那就去佔領好了。誰會管你怎麼去佔領呢?佔領了不就行了!”
羅森若有所思地看着盧:“科瑞會在意的。”
“什麼?”
“科瑞會在意的。”
“他在意什麼?”
“他會在意,他是被看作一個人還是一樣東西。”
盧什麼也沒説。
“盧,把一個平等的人看成是不如自己的東西,這本身就是一種暴力行為,這就像在臉上扎針一樣傷人很深。心理的創傷遠比身體的創傷難以癒合。”
盧似乎想對此反擊,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説,只是頹喪地坐到椅子上,因為一和他談起兒子的事情,他就泄了氣。
“耶路撒冷的居民顯然也會在意,”羅森繼續説道,“但是更為重要的是,你也在意,盧。”他補充了一句。“你在意你是被看作是一個人,還是被當作一樣東西。事實上,你最在意的也就是這點了。”
“你根本不瞭解我,”盧不同意地搖搖頭,反駁道,“我是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的,問問我妻子你就明白了。”
坐在他身邊的卡羅爾臉微微泛紅,顯然對大家的目光突然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措手不及。
羅森和善地笑了笑:“盧,事實上我認為你很在乎。”
“那麼你就錯了。”
“也許是吧,”羅森點點頭,“這可能也不是我第一次出錯了。但是有件事你想想就知道了: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很在乎別人是否同意你的觀點?”
盧想起他曾經還希望伊麗莎白同意他的觀點,又想起當佩迪斯和他觀點一致時他有多麼高興。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你就是在乎的。”羅森繼續説道,“但是最終只有你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盧感到被刺痛了。
“存在方式在實際中很重要。”羅森接着説,“首先,想象一個困難的商業情境,比如説一個複雜的談判。你認為哪種談判者更可能完成一場陷入困境的交易,是那種把談判對方看作是物體的,還是將其看作是真正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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