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二哥的煙酒茶生涯

二哥生前愛好煙酒茶，煙酒茶是他的寶貝，從沒離開他半步，就是上側所時也是背在身上的，可謂嗜好如命。所以他逝後棺材裏也塞滿了煙、酒、茶，作為葬品相伴，以遂喪者之意。

二哥的煙時刻也未離開身，在大集體時，經濟較困難，抽不起紙煙（香煙），他就種葉子煙自給自足，房前屋後都種滿了他心愛的煙。夏天收煙時，煙味沖天，初聞着難受，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像久吸毒的人一樣麻木了。就是在砍資本主義尾巴時，除自留地外，家家户户都以房檐為界斷，所有的東西都是集體財產。可二哥為了抽上煙，竟想出絕招來，偷偷在後山的一個深山洞裏種了二十三株煙苗。怕事情敗露，常一人揹着外人在後山的大磚窯裏偷偷地抽，每次抽完後把煙灰與細沙混和，待雨來水沖刷，痕跡全無。

俗話説：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事情終因天旱長達半個月沒下雨，路過磚窯邊的'人在空氣中自然易聞到煙味，尋煙味而去發現二哥在磚窯里正抽得濃煙滾滾。事情很快傳到了大隊部，村長就派除青小分隊把二哥偷種巖洞裏的煙苗用鋤鏟掉，以示徹底剷除資本主義尾巴。每鏟一棵煙苗，二哥的心就如針扎一下，直到除青隊把二十三株煙苗鏟完。青青煙苗，順着鋤的起落弧線紛紛倒在地上悲淚歎息，煙莖的汁液在斑駁的光線下緩緩直流淌到地上，很快就被坭土大口大口地吞沒，二哥也隨着他的可憐煙苗而潸然淚下，並像他的煙苗一樣憂怨地倒下。然而鏟煙的人哈哈大笑，痛快淋漓，揚場而去。

二哥的煙癮從此忍飢挨餓，痛苦不堪，實在不忍就用苕葉代替。但不起作用。為此受慘不忍睹的煙癮折磨，直到土地承包到户後，二哥才把飢餓了幾年煙癮彌補起來。他首先就實現種一畝煙的計劃，把收好的煙葉留用一部份，其餘都拿到市場上零蕒。第二年他擴大種煙面積，把收好的煙打成捆交煙草公司。自己手裏有了錢再也不抽葉子嚥了，學着文明像模像樣地抽八分錢一包的“經濟”紙煙，再後來就抽“三峽”和“大前門”等香煙.

正因為二哥抽姻太多太勤,剛滿五十出頭就得了肺癌,經過化了免強維持生命.可他抽煙的精神與病前毫無遜色.醫生規定他誡煙,二嫂給他強行誡了,他就到小區門向守門的大爺要煙抽,或者到門外小蕒部賒煙.幾個回合下來,二嫂和他的女兒拿他沒辦法,後來乾脆任其自然.人要他求生,他偏要往死裏奔!

二哥在肺癌病重住院期間,我和大姐弟弟曾多次去看望他,勸導他誡煙,可他既不聽親人勸導,也不聽醫生一再警告.他仍一支煙接着一支地抽.於是我去請教醫生該怎麼辦.醫生淡然一笑説:少見的頑固患者,沒辦法了.讓煙和他相伴一生吧!

二哥除了煙癮大外,酒癮也不錯,而且耐性特好,滿桌人都吃飽喝足走光了,他卻一個人在自斟自飲,直飲到天昏地黑,可從未真正醉倒過.他除早餐不飲酒外,每頓飯前必須飲酒,而且都是飲洌性的白酒.有時來不及弄下酒菜,就隨便搞點化生米,酴鹹菜之類的東西下酒.反正一定要喝得臉上紅霞飛,喝得醉生夢死才罷休,再慢慢地喝好濃茶才算完事.

二哥喝茶不論好壞,必須濃.一個兩斤裝的杯子一半是茶葉,一半是茶水,誰嘗一口都受不了那種苦澀特重的味道.可他競喝得津津有味,而且酒瓶,茶杯時常掛在屁股後面,煙放上衣包裏.不管在何處做事,煙酒茶從不離身.

二哥一生和煙酒茶相伴,好在臨死前一個月酒和茶不方便使用了.但煙依然如故不願離身.我叫他把煙誡掉,他説:你不懂生活!我在想:什麼叫做生活呢?難道非要煙酒茶相伴才叫懂生活?才叫有生活品味?才叫真正的生活?既然如此,我就不必費口舌了.

三年後,二哥的肺癌到了晚期,醫生表示不可就藥了.叫出院回家自生自滅.二哥回家後每天抽煙的數量日漸稀少,每抽支煙他都要很費勁地吐許多痰,累得喘不上氣來,他已活得有氣無力了,到油盡燈殘的末日了.有時實在撐不起身來抽煙,就讓二嫂在牀頭給他放支煙在嘴裏點燃抽.他每抽一口,嘴脣抽縮一下,很費勁的樣子.這樣免強撐了一天時間,他大喘着粗氣,再也無力抽煙了.

大家看着二哥死得綿長難受的樣子,親人們不約而同地掉下了眼淚.他雙目瞪着櫃枱上那包女兒送給他的黃桷樹香煙,想抽卻無力張口説話.我見他如此,忙上前取支香煙硬塞進他嘴裏,點上火,於是他隨着慢悠悠的煙霧閉上了雙眼,完成了一輩子的煙、酒、茶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