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散文

清入骨，不過是他的秋。

自古逢秋悲寂寥呵，本就該是如此，枯萎的落葉，蜷縮着，在每一個狹小陰暗的角落，一夜一夜地無眠，它看着依舊蒼綠的草木，綠得淒涼，明明方寸荒蕪，還在強顏歡笑。

霜風一夜過，白露晞，蟬的哀鳴斷絕，疏林間，唯留下竹葉微動，不絕的響聲如雨落塵寰。

多少斑駁都變得乾枯，隨着時光寸寸脆裂，就像是，年少時夾在書頁中的那片落葉，若要完整，就不能觸碰。一切的一切，都是夢裏的故事，不用提點，就望見不同。

那裏依舊純白的石橋，好像再也回不去了，刻在喬木上，以為永遠不會消失的天荒地老，都成了最奢侈的痴念。

秋雨染透疏窗，我像多年前一般地，倚櫺吹響，那支落滿塵埃的簫管，好像又回到了，一個一個哭泣到啞的深夜。透明器皿在積灰的水泥地上乍濺起破碎的回憶，或許，早該懂得，那些碎裂的東西，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我也不會期盼破鏡重圓，如果我知道，他們的愛恨至死方休，我也不會期盼終結。

斷了聯絡的遙遠時光裏，我觸碰到那一瞬間，自你眼角滑落的温熱。

可能，時至今日，我才發現，人性竟然這麼脆弱。被情感囚禁的徒眾，只有一條死路，行至盡頭，是窀穸。

記憶裏寫滿歎息與掙扎的青石，生長成林的樺樹，都在一個轉身的罅隙間轟然傾塌。我驚慌地再把那處每個邊角回憶一遍，我只怕，忘記了，就什麼也沒有了，那些存在過的東西，是我活過的印記，是今生今世，呼吸斷絕之前，證明我曾擁有過的證據。

記憶的傷，宛若秋涼，秋，也是一種寂寞的花，蔓延一地的苦澀，是彩繡退色前的，絲線的哂笑。藤蘿枯萎在指尖，喚不迴流失的年華。

我撫落一身浮塵，寂然間，風聲吹響，洞簫之中宛若哭泣的`嗚咽。

天青如水，月白如天，剪不斷的是青絲千迴百轉萬年不斷，望不穿的是秋瞳剪水烈火闌珊。

還是選為你頌一曲殤歌，超度你半生的歲月，為我不惜輕擲的尊嚴與絕念。

等到我們命若參商，我還會不會記得回到桑田滄海，再為你上一柱伽藍香，磕盡一生的虔誠。

只問塵緣為何這般弄人，獨自一人的流浪，路途再長，也忘不卻故鄉，忘不卻多年前，啟窗忽見一樹海棠雲霞燁燁欲燃的驚豔，一院秋霜白露枯萎凝靜的淒涼。那時候，明知道前方朔風冷雪，刀光劍影，還是闔目前行，明知道會遍體鱗傷，還是期盼久病成醫。那種無所畏懼，現在想來都覺可怕。無知混沌，渴望絕望。

後來，當我站在浮橋上，望見如今晚一般的青月時，忽然想起你離去時，縈繞方寸間的種種情愫，都在水中月華間粘結染展，幻化成一條江河的幻像。幻像的盡頭，你依舊，煢煢獨立，沒有影。

長夢浮生一場新，不問時光可曾眷戀過我，只慶幸，在我即將鬆開雙手的那一刻，予我一輪青月，亦真亦幻，輕如泡沫。

我用一生鐫刻的誓言，都像一片一片秋葉，緩緩落下，靜靜腐朽。

簫聲入夢，相忘塵世，青月易碎，大夢已醒。